省城秦都是座古城,坐落在中华龙脉大秦岭脚下。
新的环境,新的同学,新的学习,新的生活,邵兴旺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了学业上,他珍惜这个全家人经过多年奋斗,好不容易得到的成绩。他是背负着沉重的希望,来省城上的大学。他不能给他的父母带来任何名誉上的损失。
乡下人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邵兴旺知道,他好好学习,毕业后,在省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对于这个村子,对于这户老实巴交的菜农意味着什么。他是希望,他是全家人的希望,是全村孩子的榜样。
送邵兴旺上学的那天,村民敲锣打鼓,披红戴花地送他到村口,送他蹬上了进城求学的“三蹦子”。
“三蹦子”是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去县城卖菜的机动车,无顶无盖,柴油机动力,三个轮子。
父亲邵振邦早早就把家里的“三蹦子”洗刷干净,母亲刘云朵买了一段红绸子绑在车头。今天,“三蹦子”由堂哥邵兴隆驾驶,邵兴旺和父亲、母亲、妹妹都是乘客。奶奶年龄大了,没有上车,她现在正站在人群中给自己的大孙子招手。
“奶奶再见!”邵兴旺向奶奶挥了挥手告别。
邵兴旺在送他的人群中,一直寻找着赵雨荷。
赵雨荷今天没来。
锣鼓队跟在“三蹦子”后面,持续地敲打着,父亲邵振邦把行李早早地捆扎好后放进了车厢。母亲刘云朵怀里抱着妹妹邵忆晨,已经坐了进去。
邵兴旺三步一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赵雨荷的身影。
荷花没有来。他有些失落。赵雨荷说过狗子哥去省城上学的时候,她要送他的。
邵兴旺慢慢地上了车,上车后,他看到了人群的后面,赵雨荷抱着她二姐的儿子,不到两岁的豆豆,一路奔跑,一路向他招手。
“三蹦子”再次启动了,嘟嘟嘟地冒着黑烟向县城的火车站跑去。赵雨荷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向邵兴旺招手。很快,村口的大树就把后面的人群给遮挡住了。
邵兴旺坐下后,母亲刘云朵看了看自己帅气的儿子,说:“荷花来送你了。”
“嗯!”
“上了大学,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是国家干部,挣工资的人。以后要想着在城里给你找个媳妇,把家安排在城里,你爸你妈这一辈子辛苦,也算值了。”
“你妈说的对,咱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成了公家的人,就不要再想农村的事了。荷花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俩关系不错。但你俩终究不是一路人。再说,荷花她爸给荷花,找了个上门女婿。虽然小伙子是外地的,家里的经济条件还是不错,已经答应给老赵家,把那三间土坯房拆掉,盖两层小洋楼,得二十多万呢。”
听了这话,邵兴旺沉默不语。他能说什么呢?
“三蹦子”跑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县城的小火车站。在车站,邵兴旺碰见了线团的父亲。线团的父亲拿着一个小铁锤,刚从月台前面的铁路线上巡视回来。他告诉邵兴旺和他的父亲,线团考上了同江纺织工业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前天已经被她母亲送去报到了。
上大学的头一年,风平浪静。
邵兴旺没有收到线团的来信,当然,他也没有给线团写信。
估计这家伙遇到新的同学,把我这个老哥们早忘了,邵兴旺心想。
邵兴旺从不担心线团,这厮鬼点子多,到哪儿都“人来熟”,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他倒是一年没有见到赵雨荷,很是担心,给荷花写了十多封信,她一封都没有回自己。
邵兴旺想,倒插门的女婿给荷花家花了二十万,盖了小洋楼,也许人家早都结婚了,孩子估计都怀上了。以他对自己父母的了解,父亲邵振邦和母亲刘云朵,一定会把告诫他的话,巧妙地说给荷花,说给荷花的家人,说给全村人。制造舆论,尽可能扩大范围,目的非常明确,内容也超级简单,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甚至全村人都能知道,那就是:荷花配不上自己的儿子邵兴旺。因为狗子是城里人,荷花是乡下人。狗子是教师,荷花是农民。荷花和自己家狗子,那是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在一起过日子。
邵兴旺知道自己的母亲刘云朵那三寸不烂之舌,在村里,在乡里,是颇有名气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看起来顺顺利利。各过各的日子,各人经营各自的生活。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二年,邵兴旺的生活依旧风平浪静。但在大三这年的国庆节,邵兴旺在县城的火车站,巧遇到了赵雨荷。
这天,邵兴旺背着书包在小县城的火车站等火车。天下着小雨,赵雨荷突然出现在了邵兴旺的面前。
赵雨荷看见狗子哥,自然是又惊又喜。邵兴旺也没想到,自己给赵雨荷写了那么多的信,却没有收到荷花一封回信。今天,却突然在火车站遇到了荷花。
“你,在车站送人,还是接人?”邵兴旺疑惑地问。
“我接谁,又送谁?”赵雨荷反问道。
“那你?”邵兴旺感到疑惑。
“我在这里等你。”赵雨荷眼泪汪汪地说。
“等我!为什么?”邵兴旺问。
“我离婚了。”赵雨荷说完,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了,滴溜溜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