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裴景逸了?”贺元闵的关注点很奇特。 孟淮明颔首承认,眼角微垂看不清表情,淡淡道:“是。残周东渡一事,与你两拎不清轻重,互打乱殴脱不了干系。我自然要问清楚。” “你。”贺元闵嫌恶的别开脸,又来了。 姬澄若有所思的看着二王,孟淮明在贺元闵面前还真是一副齐泽之主的样子。难怪贺元闵这么抵触他。 孟淮明不以为意,与贺元闵擦身而过,径直朝姬澄走去。走动间,姬澄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沉榆香味,比贺元闵身上还要浓郁些。 姬澄想起孟淮明在她之前见过贺元闵。咸阳殿内还传出摔东西的声音,虽然姬澄进殿时,大殿已经被收拾过了,完全看不出什么被摔了。 两个人身上都有沉榆香香味,他们是在大殿里打起来了吗?不然味道能传的这么深。 可孟淮明是在哪沾到的沉榆香……韩城! 姬澄背后冷汗连连,不是说孟淮明在韩城根本没见到人,大周太子在封城前就跑了。孟淮明身上的沉榆香味从何而来? 不对,现在是两年后。大周太子身上怎么还会有沉榆香味,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熏香。大周又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举办祭奠? “你叫纪五?”孟淮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姬澄面前,冷声道。孟淮明视力不太好,需要离得很近很近才能看清姬澄的脸。 孟淮明气息喷过来,两人咫尺之隔。姬澄不自在的避开,下意识推开他的脸,食指无名指并拢,在他脸上轻轻一推。 孟淮明目光阴狠,心中不屑,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有多像长姐! 孟淮明脸被推到一旁,侧脸对上贺元闵惊愕的目光,两人俱是一僵。目光里写满同一个疑问:谁教出来的姑娘,举手投足都是嘉皇的小习惯。 其实不过孟淮明贺元闵本就心里存疑,姬澄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会往嘉皇身上联想。推人的动作笼统不过三两种,姬澄本就是嘉皇是一回事。 可除了姬澄就不会有人做这个动作吗。不见得吧,这个动作还没有特殊到成为姬澄的标致性举止。 孟淮明凑近姬澄,感受到无比熟悉的气息,说不清的柔和依恋。尽管还有很多地方存疑,孟淮明已经当机立断,要带姬澄回去慢慢验证。 贺元闵先一步开口道:“松雁,带人把建昭宫收拾出来。”目光阴阴,自下向上望着姬澄,眼神不善。他笑道:“纪姑娘先在建昭宫住下。” 孟淮明沉声道:“元闵,我说了,我对付假嘉皇有经验。把她交给我。” 贺元闵喉咙腥甜,嫌恶的看着孟淮明,“你说了。你算什么东西,在我中州王宫里指手画脚!” “贺元闵!”孟淮明连名带姓道。 贺元闵毫不示弱,对上他道:“孟淮明,你就逮着长姐不在了,可劲欺负我是吧。”冷笑一声,一步步将孟淮明逼出殿外,“怎么杀了段祝衡还不够,还想控制我。” “孟淮明,你以为你是谁啊!” 孟淮明沉默半晌,道:“要是我,我绝不会把福安镇陷入水深火热中。” “你,不会吗?”贺元闵嗤笑,点着他胸口道:“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当真不会吗?你不眼红,他妈裴景逸从我这里借道时,我就不信你没惦记过。” “惦记过,又怎样呢。”孟淮明掸掸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颇为露骨道。 他表情冷淡,眼角微垂。察觉到姬澄探究的目光,敏锐抬头隔着贺元闵遥遥望去。朦朦胧胧间,孟淮明看到漆红殿柱旁,站着个瘦弱的女孩儿。 显得软弱无所依,不过想到他来时,咸阳殿外一半的侍卫都冲进殿内,顿时不觉姬澄弱小无能了。 孟淮明语气不善道:“这样的小姑娘留在身边,你也不怕遭殃。”有些不想提及道:“我的前车之鉴你忘了吗。” 贺元闵浑不在意,盯着他道:“我不是你。没那么丢人。” 孟淮明遂不再多言,大步离开。贺元闵在他背后遥遥道:“孟淮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你再抢也不是你的。” 不动声色瞥了眼身后的纪氏,高声道:“若长姐和祝衡哥在天有灵,你只会更惨,永世不得翻身。” 孟淮明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冷冷道:“我问心无愧。” 贺元闵嗤一声,“问心无愧?亏你说的出口。” 喧嚣转宁静后,贺元闵这才来看姬澄。姬澄右臂上渗出涓涓血珠,已经浸湿一大片袖子。贺元闵错愕道:“你受伤了?” 姬澄看他一眼,捂着伤口道:“中州王和东湛王不知所踪的时候,福安镇危在旦夕。纪五同仙鹤山大将军夜袭韩城,抗敌时不小心受了箭伤,至今未愈。” 贺元闵没有说话,阴郁的看着她,病容愁绪。 他这个表情,莫名的让姬澄想起贺元闵十七岁时,站在桃树下眺望阁楼。 十七岁的贺元闵眼底欢喜,不知再看什么。白袍暗纹银穗束腰,双手微拢,右手拇指侧按衣摆,粗粝的感觉莫名舒适。他欢喜的按着衣角,嘴角都翘着温柔的笑意。 一喜一愁,分明是两种情绪。却让人察觉出惊人的相似相通之处。 姬澄看着少年贺元闵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句特别衬他的词‘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贺元闵的气质其实偏病态温润,还有些禅意。 性格却与他周身透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在姬澄面前,贺元闵总是内敛撒娇的时候多些。越小越明显,爱撒娇的不得了。 长大后便收敛了。脾气偏坏,不知是不是小时候惯坏他了,贺元闵不吃强硬这一套。颐宫数他年纪最小,最晚进宫。 贺元闵小裴景逸五岁,孟庆元两岁。盛方夷段祝衡各长他一岁,四位兄长都爱管束他,贺元闵却不服管。只听姬澄的话。 四王被他气的次数多了,腻歪他一个大男人总是唧唧歪歪腻着姬澄。都不大爱搭理他。时间长了,就数贺元闵和四王感情淡。 有时候,姬澄总觉得。不是四王和贺元闵感情淡,而是贺元闵刻意和他们感情淡。贺元闵仿佛很不希望和五王建立起感情一样。 思绪渐拢,姬澄从记忆里抽回。目光渐渐落到现在的贺元闵身上,贺元闵皱眉道:“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呃?姬澄目光澄净的望着他,贺元闵烦躁不已。“算了,你下去吧。这几日别乱跑。” 姬澄低声应道:“是。”依旧没有行礼。 松雁急的想教她,被贺元闵阻止了。贺元闵伏案疾书,闷声道:“如果她真是……我也受不起。”含糊其词,“如果她不是,日后再计较不迟。” 将写好的密信装匣锁起来,交给侍卫:“从福安镇之前开始查,无比刨根究底,将她的祖宗八代挖出来。” 贺元闵漠然道:“我就不信她是凭空蹦出来的。” 无论纪氏像成什么样子,贺元闵都不信她是姬澄。长姐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半个凉山都被炸毁了,纵然,纵然长姐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劫难。 不承认,不接受。不过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而已。 贺元闵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他理智的很。从始至终,不会有任何改变! 姬澄发觉松雁带她去的是建昭宫,而不是百贤堂,就知道贺元闵还没有信任自己。姬澄毫不意外,松雁拿来药布,为姬澄包扎伤口。 福安镇,王垣王知节等人遭到中州王宫的人轮番盘问。心里皆犯嘀咕,后来镇守大人解释,中州王要用纪姑娘,自然要将她的身家来历查清楚,不然怎么敢放心用她。 王垣王知节等人一想,也是。遂将姬澄如何带他们回城,如何带他抗敌,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言语中不乏赞扬和表彰,随行的笔帖式记的手腕发酸,也未能将那些赞美之词记完。只好一略再略,偷懒不少。 姬澄在中州王宫被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姬澄有意克制饮食。举著用菜有时顺着嘉皇喜好痛痛快快吃一通,有时将嘉皇厌恶只筷不动的食物也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姬澄拿捏着自己的饭量。她现在是年纪小,嘉皇的容貌是定个在十九岁的。可她的样子,从十六岁之后就没怎么变过,一年一年只是周身气度越发朝尊贵威严上走,五官变化不大。 姬澄心如明镜,她吃的越胖,越健康。这张脸就会越像嘉皇。料想不错的话,这几天贺元闵应该再查她的老底。 她是从中州深山老林出来的,遇见人也是在西浦附近的事。想必没几日,贺元闵就该和孟淮明联手,扩大调查范围。 在查‘嘉皇生死’这件事上,两人毫无疑问有同盟的理由。两人寸土寸地查下去,查到西浦山洞只是迟早之事。届时姬澄保命的罩门就没有了。 姬澄现在还不知道五王对嘉皇之死的真实态度,甚至不清楚这件事是五王合谋,还是某一人所为。 纵然种种迹象表示,杀她的是潜伏在五王中的大周太子。姬澄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从那日凉山祭奠来看,五王都不同程度的知情墓室地洞有蹊跷。有谁是在真的阻止她,有谁是在假装推波助澜。 姬澄需要重头理顺,一个结一个结打开。 第一件事,就是当日顺着她心意。提出让她进洞上柱香的贺元闵。以前姬澄只觉得贺元闵暖心的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如今姬澄却只想着,贺元闵是不是借着熟悉她的品性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