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要累死了,各位看官若是看得高兴顺便评个两分,加个收藏,么么么么哒!!!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我不想背《论语》,更不想看见陈郢收别人为徒,也许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吹灯之前,陈郢又问道:“明日当真不去?” 我翻了身,把裹在身上的被子紧了又紧,没理他。 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虽然隔着比武的操练场很远,但比武的喧闹声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声音并不是确切的,而是此起彼伏,加油呐喊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想必定是异常激烈的比拼。 抱着被子靠在床沿子上,我手里举着一卷《论语》,读了几页便觉得索然无味。那些黑色的字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连不成词句,读了三页恍然间忘记了前两页的内容。合上书,我的眼睛看着窗外,院落寂静,芳草萋萋,唯有疏疏朗朗的几朵花开在指头,送来恬淡香气。荆门弟子如此之多,要比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今天应该完不了吧。 下床洗漱,穿好衣服。我的衣服是柳三娘小时候穿不下的旧衣,不是荆门弟子们所着的云纹束带的蓝色宽袍。我不是这里的弟子,也许等治好我的腿,陈郢就会让我下山自谋生路。他教给我读书习字,是在世上的谋生手段,他要求得一天比一天严格,一定是知道我的腿快要康复了,想要送走我。我是陈郢的大累赘,因为是个残废,衣食住行全要仰仗着他。柳三娘和二郎君不要我了把我扔给陈郢,陈郢是不是也不打算要我了。他内心必然是后悔在那个雪夜里救下我,若是不救我,他仍然可以像二郎君一样快意江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他还未到弱冠之年。 我不能离开他,离开他我要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抓住,接受最严酷的惩罚;离开他我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不会武功,江湖这么大要我如何安身立命;离开他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到他,他的记忆会被时间冲淡,直到最后将我忘记。 我心里冒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若陈郢是我的师父,若我是他的徒弟,那我就能永远留在荆门,留在他身边。只是我无法参加比武,比武也快要进行了一半,我硬闯过去不符合规矩。我的腿虽然可以走上两步,但从未出过院子,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走到比武场。荆门的女弟子向来是拜在柳三娘门下,陈郢收我为徒是亘古未有的荒唐事。即便是陈郢同意收我为徒,其他的荆门子弟,荆门二代的三位长老也未必会同意。 只是,不能再等了。 穿上鞋子,我急着要夺门而出。身子比腿快了一步,我膝盖无力,软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扶着门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痛楚沿着双腿传递上来,肌肉僵硬紧绷,还没出门,额头上就出了汗。 我的心从未如此时这般清明敞亮,拂去了所有的阴霾,朝阳破云而出,天朗气清。我尽量将步子迈得大些,让自己走的快些。因疼痛,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风一吹,我忍不住瑟缩着身子。这一缩可好,我又失去平横摔了下去,脑袋亲吻大地。我摸了摸额头,肿起了一个鼓包。双腿拖在身子后面抽搐,我用手撑地,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连两步路都走不了,我注定是个残废,陈郢没有理由收残废做弟子。弟子们在场上比武,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必须要走过去,即便是爬也要爬过去。 疼痛让人的双眼模糊,我拼命调整已经紊乱的呼吸,聚集起身上最后那点力气,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将腿挪过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还没蹲好,我又倒了下去。手掌摩擦地面,皮肉翻卷。 我爬到一棵桃树下,紧紧攀着树枝寻找支撑。桃树摇晃了几下,花瓣纷纷扬扬。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还有一半的路要走,咬咬牙再坚持一下便好了。 走两步爬两步,直到一阵剧痛后我的双腿痉挛跌倒。疼痛过后,我的腿彻底动不了了。如此更好,我用双手代替双腿,一点一点地蹭着。爬在石子路上,我的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行动还可以更快一些,我知道膝盖已经被磨烂了,因为我发力的双手手掌已经辨不出原本的肤色。我紧紧咬着嘴唇,上半身的肌肉紧绷在一起,身体不住地抖动。嘴里一阵腥甜,嘴唇破了我咬紧了舌头,我对疼痛已然麻木,只想着能快点赶过去,赶上拜师大典。 当看见比武场周围把守着的弟子,我笑了笑,终于要到了。 比武显然要结束了,场上只剩下了一对弟子,二人水平旗鼓相当,正斗得难舍难分。一个弟子不断催动内力,掌中紫光暴涨,向对手的胸口拍去。另一个身姿飘逸,对上他的手掌,巧妙地化解了攻势。他们在空中翻转,在比武场上跳跃,每当进攻的时候,场下都会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陈郢和第三代弟子坐在最远处的高台,他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袍子上的绣花繁复,云纹翻卷直到袖口。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温和淡漠。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觉得自己还能站起来。我要走到陈郢面前,堂堂正正地站起来面对荆门弟子和长老。 我抬起头,擦了把汗,感觉力量一点点流回了身体。艰难地挪动身体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双腿上,我终于站了起来。 守在四周的弟子伸出手扶住我摇摇晃晃的身躯,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拂去身上的手,冷然道:“我要见陈郢。” “这恐怕不妥。” 无论他们说什么,我嘴里只有一句话:“我要见陈郢。” 那弟子终于心软:“我背着你去吧。” 我笑了笑对他说:“多谢你的好意,我要走着见陈郢。” 那弟子终于让开一条道路,身旁的人一路小跑,大概是给高台上的长老们报信的。我顾不了那么多,径直地穿过比武场。场上对战酣畅淋漓的弟子们看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赶忙撤了掌中内力,因撤得太猛,两个人被掌风所伤,纷纷跌在了一旁。 我走得比往常都要顺利,一直昂着头,望着高台上的那抹蓝色。他的神色淡淡,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有些悲悯地看着我。 我听不到台下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没有人阻拦我。我摔在地上,没有上前扶我。爬起来颤颤巍巍走两步,接着又摔下去,继续爬起来,再次摔下去。直到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的时候,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猜,他们一定在议论哪里冒出来一个女疯子,把好好的比武拜师毁掉了,一个双腿残废女疯子,竟然也妄想着学武功。 我努力站起来,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无果,身体匍匐着,一步一步地向前爬。我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被汗浸湿紧紧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我的脸上蹭出了两条血道子,沾满了灰尘,额头上肿了个包。 高台近在眼前,而我却觉得路程如此漫长,时间被放大了数倍。头脑里全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淡蓝色身影,满手回忆沙沙作响,他漂亮的眉眼,他笑时微微翘起的嘴角,他生气时皱起的眉毛,他温暖的手掌,他读诗时淡淡的惆怅,他施针时的果决,他被我捉弄后的无奈。原来我早就记住了他的音容笑貌,那个身影在我的心里慢慢地腐烂,形成一大片溃疡,即便是忘记了他也无法愈合。 我爬到他的斜下方,把整个身子俯下去,额头贴着地面,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陈郢我想当你的徒弟,我想跟着你学本事,收下我吧。” 他淡淡地开口:“为何。” 我身子抖了抖,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是我自取其辱。 我不敢起身,害怕看见他的神色:“因为你救了我,我想用一辈子报答你的恩情。” 我听见长老们在窸窸窣窣地交流些什么,唯独他没有讲话。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还不起身。”我抬起头,看见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如同仙子一般,多了几分庄重肃穆。身旁的弟子端着托盘,里面是一碗茶。 “敬茶。”他声音朗朗。 台上的长老出声制止住他:“这是个姑娘,而且没有参加比武,你收下恐怕不妥。” “敬茶。”他又说了一遍。 那长老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老五,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从未有男师父带女弟子的道理,你难道要视祖宗之法不顾吗?” “敬茶。”他说了第三遍。 那弟子走到我身边,见我楞楞地盯着陈郢,对我轻声说:“姑娘五郎君已经收你为徒,快些把拜师茶敬了吧。” 我慌忙端起茶,手指哆哆嗦嗦,茶水洒了半碗。递出茶,我将头埋了下去,陈郢没有接过来。 那弟子又好脾气地说:“姑娘,快叫师父啊。” “师父,请用茶。” 他接过茶水,用袖子掩着送进嘴里,看着我说:“叩首。” 我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正准备磕第四个的时候,他伸手挡住了我。在众人面前,他理了理我蓬乱的头发,轻叹出声:“若是想做我弟子,不必这样折腾自己,直说便好。”说完,他向着高台的方向一揖:“弟子先告退了。”他抱起我,翩然离去,留下满座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