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塘县到西塘县,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中间隔着一大片湖。 钱袅袅在轿子里百无聊赖,她的相公颠着颠着竟然睡着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幸好自己机智,走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那包瓜子。 “咔嚓咔嚓。”钱袅袅愉快地磕起了瓜子。也许是响声过大,吵醒了柳仕成。 柳仕成迷迷糊糊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嘴巴什么时候能停住?”他闭上眼睛,挪动了一下身子,两腿微微张开,假装没醒。可耳边磕瓜子的声音愈加响亮,听得他心烦意乱。 钱袅袅正愁没地方放瓜子壳,看见他两腿之间的衣物凹下去了一块,简直就是天然的秽物兜,连忙将一把瓜子壳扔在里面。 柳仕成立马坐直了身子:“你干什么?” 钱袅袅不以为然道:“总不能让我扔在轿子里吧?多不雅观,你先帮我兜着。” 柳仕成拿她毫无办法,只好任由她一个一个地往里面扔。他把手伸到钱袅袅面前:“给我一点。” “不给。”钱袅袅转过身去。 “这瓜子我出了钱的。”柳仕成厚着脸皮道。钱袅袅吃起东西来总是特别香,足以勾起别人肚子里的馋虫。 钱袅袅犹豫了一下,抓出一把递给他:“小气鬼,八文钱的瓜子你也惦记。” 柳仕成才不顾她的看法,悠哉地磕起了瓜子,磕下的瓜子壳也往自己衣服上扔。 轿子突然停住了,朱提在外面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钱袅袅掀起轿帘,奇道:“没有呀?我没有叫你。” “可是小姐刚刚不是在轿内喊瓜子吗?”朱提是个懂事的丫头,她认定自己叫瓜子了。 “嗨,没有叫你,现在什么时辰了?” “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现在也该午食了。”朱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正当空。 “那停下来,让轿夫们休息休息,后面箱子里有糕点,分给他们吃。”钱袅袅肚子又开始抗议了。 柳仕成准备下轿,他带了一屉的馒头当做午食,怎么能给轿夫们吃那些名贵的糕点。 钱袅袅手一横,指了指他衣服上的瓜子壳:“相公,你现在出去,是想告诉别人你一个大男人馋嘴,吃了这么多的瓜子?” 朱提贴心地递进来一盒糕点,钱袅袅拿起一整块全塞进了嘴里,塞得嘴里密不透风:“尚公,好好糍哦。里要不要糍。” 柳仕成白了她一眼,拿了一个上下看了看,这么精致的糕点,他也是第一次吃。 钱袅袅又迅速地下肚了几块,速度快得差点没噎着。柳仕成使劲地替她拍了拍:“慢一点,我不会跟你抢着吃,忘记昨晚是怎么吐的了?” “瓜子,快拿点水过来。”柳仕成对轿外的朱提吩咐道。 许久,都不见轿子外面有动静。柳仕成急了,喊道:“瓜子,瓜子。”还是没有回应,他干脆吼道:“朱提!快递点水进来。” 钱袅袅一听“猪蹄”,果断又呕了起来,柳仕成哭笑不得,从窗户接过水,连忙喂了她几口。 朱提在外面喊道:“小姐,姑爷,不远处有茶肆,要不要去歇个脚。” 柳仕成连忙回应:“不用了。”一面跟钱袅袅道:“咱不去了,这路上的茶肆没有什么好茶,跟水没什么区别。”柳仕成指了指手中的水碗。 钱袅袅刚缓过来,本来不想去的,听到柳仕成如是说,立马改了主意。她掀起轿帘,拉起朱提:“走,歇歇去,顺便喝点茶,给兄弟们也带点。” 柳仕成兜起瓜子壳下了轿子,也不管其他人惊诧的目光,随手找了一块布兜了系好,扔在箱子里,匆忙追上钱袅袅:“娘子,等等我。” 钱袅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斜了老板一眼:“老板,九碗茶,七碗送给那边的轿夫。” 柳仕成跑过来,将桌上的一碗茶拖到面前。钱袅袅连忙制止住他:“这是瓜子的,没有你的份。” 柳仕成抓住茶碗的一边:“我就喝一口。” “你自己说的,这茶和水没什么区别,你可以去喝水。”钱袅袅也不松手,跟他杠上了。 “唉,这位公子,小小的一碗茶,你怎么也跟女人争。”一把扇子搭在了柳仕成手上。 钱袅袅抬起头看着来人,乐得手一松,茶水一下洒在柳仕成脸上身上。 柳仕成愣住了,钱袅袅连忙掏出帕子,赶紧替他擦了擦。她真不是故意的,虽然跟他怄气,她也不想搞得他这么狼狈。 “姑娘真是漂亮又体贴呀。” 柳仕成抬头瞪着她:“关你什么事?”眼前的这位男子,带着一只绿色的帽子,红色的外衣黄色的裤子,蓝色的靴子,脸蛋白白嫩嫩的,长得还不赖。 “他莫不是个傻子?”钱袅袅悄悄地在柳仕成耳边问道,忍不出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姑娘笑起来真好看,正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穿红戴绿的公子拿着扇子晃着头说道。 柳仕成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别打我娘子的主意,她是我柳仕成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柳仕成认得这个人,他是东塘赫赫有名的“少妇杀手”吴桦新,县太爷的侄儿,最喜欢穿红戴绿。他有个癖好,专门勾引结了婚的女人,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对儿。 这吴桦新,也不是东塘西门庆。他纯粹是爱勾搭女人。看上一个,便想与她交心,但从不会越雷池一步。故他拆散的夫妻,大部分女方都觉得委屈,明明没有红杏出墙,却偏偏被夫君休了。还不是因为男方受不了他这种隔靴搔痒的劲儿,觉得媳妇儿下一刻就要对他投怀送抱了。要说大家为什么不一起教训他,那也不看看他叔父是谁。 “柳公子,你这个样子太粗俗了,你娘子也不会喜欢的。”吴桦新轻轻用扇子敲了敲他的手,示意他放手。他认得柳仕成这个铁公鸡,只是没想到他娶了这么一位漂亮的娘子。 钱袅袅故意对柳仕成撒娇道:“相公,快放手了啦,别弄伤了这位俊俏的公子。”说罢,还朝着吴桦新抛了一个媚眼。 她声音本就娇嫩,这一撒娇,吴桦新正中丘比特之心,浑身苏得抖了个激灵。他深知柳仕成铁公鸡的属性,故意深情款款地对钱袅袅道:“夫人这几碗茶,就算我请的。” 柳仕成看着他那副色眯眯的模样,恨不得一拳头砸下去。他扔下一锭碎银子,抓住钱袅袅往轿子里拽。现在动手也不划算,白白耽搁了回门的时间。 钱袅袅几乎被他抓得脱离了地面,知道他是发怒了,心中好不得意。 吴桦新在后面喊道:“夫人,我们有缘再见。” “哎,这西塘的姑娘啊就是比东塘的俊。”他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情不自禁地感叹,他刚刚才去西塘进行实地考察。 柳仕成将她塞进轿子里,命大家赶紧启程。钱袅袅盯着他阴沉的脸,一脸无辜道:“吃醋啦?” 柳仕成假惺惺地对着她咧嘴一笑:“我是在心疼我那一锭银子。都怪我,太冲动了,干脆让那个小白脸付了得了。” 钱袅袅“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这刚过门的新媳妇儿要是红杏出了墙,可是要被浸猪笼的哦。”柳仕成故意把脸凑近她。 钱袅袅一脚揣在他的腿上:“到时候我就用针把你和我的皮缝在一块,黄泉路上就不寂寞了。” 轿子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四位轿夫一脸尴尬:这新婚夫妻果然是干柴遇烈火,在轿子里就忍不住了。柳仕成捂着被踹的那条腿,眼泪都给疼出来了:“下手这么重,你还是个女人吗?” “我吃的多自然力气大,我又不是故意的。”钱袅袅可怜巴巴地说道,她的错不是踹了他,而是力气大踹得太重了。 “哎哟。”轿子一晃荡,钱袅袅“不小心”倒在他的身上,压住了他被踹的那条腿。 “啊!”柳仕成一声惨叫,四位轿夫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也太激烈了吧? 朱提在轿子外面脸都羞红了:咱这位姑爷,这么厉害的? 轿子悠悠地晃到了钱府,钱老爷早在门口探头张望。见钱袅袅下了轿,老泪纵横,第一句话就问道:“我的宝贝女儿,肚子饿了吗?” 钱袅袅的头点的跟捣蒜似的,柳仕成礼貌地俯身朝钱老爷作了个揖:“小婿柳仕成拜见岳父大人。” “哎。”钱老爷见他一表人才,连忙扶起了他:“走,赶紧进屋,都饿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