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婆和几个好友约好,一同去人间游玩十天半个月,可这若是去游玩了,这卖汤的摊子又怎么办,孟婆足足想了三天,才想出个对策。 “梦魇,你帮我看摊子呗。” “我才不,整日无聊至极,我还急着去编食梦境呢。” 孟婆瞥了他一眼,拿出几日前从鬼差那敲诈来的一大盒核桃酥,梦魇除了喜欢吃梦境,最喜欢的便是这核桃酥了。 “想吃么?” 梦魇从一团黑雾中走了出来,一头如瀑银发,明眉皓齿,桃花眼泛着涟漪,笑起来眼角弯弯的,薄唇扯开一个弧度,额间还有一串细小的银链,链子的正中央还有颗红宝石。 “成交。” 一手交核桃酥,一手交围裙,孟婆把这半个月的汤都收在小袋子里,打开袋子,汤就会倾泄而出,还冒着丝丝热气。 交代完所有事情,孟婆就背着小包袱,和姐妹们去游玩了。 “咦?这孟婆呢?” “去玩去了,让我给她看摊。” 梦魇掰开核桃酥,眯起眼睛享受这美味。 “……你不给盛出来?” “那不是有碗么?”梦魇用眼尾示意那个人,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摞子碗,还有一口大锅。 那人无语,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理论,捧起热乎乎的汤,坐在小板凳上喝了起来。 梦魇深感无趣,一口核桃酥,一口汤,不一会一大盒子核桃酥就吃完了,抬头看了眼从黄泉之路那边陆续赶来的投胎人,打了个哈欠。 支起一个牌子,在上面又写写画画,过了半晌停笔,满意地看了看,又死皮赖脸的问对街卖曼珠沙华的地仙鬼要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后,便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半个月。 孟婆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副光景:梦魇盖着叶子,翘起腿酣睡,孟婆汤早已经被盛的了剩无几,小袋子都被倒完了,碗也是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一个丑兮兮的牌子上鬼画符似的写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滴眼泪,汤能管饱,碗筷自取,后面还画一个笑脸。 孟婆瞪大眼睛,才看到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汤要是没了,打开袋子即可,天塌下来,麻烦兄台也不要叫我。 一脚踢开了纸牌,孟婆怒不可遏,喝汤的魂魄们作鸟兽散开状,孟婆伸手去拧梦魇的耳朵,本该跳起来大叫的梦魇此时却一动不动。 拧耳朵,不动。 捏鼻子,不动。 踹上一脚,也还是一动不动的。 从怒气变成担心,孟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前来讨一碗汤的地仙鬼正好看到孟婆皱眉,便上前询问。 “小孟,这是咋啦?” “梦魇怎么醒不过来了。” 孟婆坚持不懈,继续拿手指戳他的脸。 地仙鬼本就是卖曼珠沙华,一眼便看到梦魇眼睛上的叶子是曼珠沙华的叶子。 曼珠沙华,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识花。 “这是曼珠沙华的叶子。” “嗯?”孟婆不动了,抬头看着地仙鬼。 “曼珠沙华是在忘川泉旁而生,也是彼岸花,但是除了我,谁都摘不了,不过倒是可以用一滴眼泪从我这里换一朵花或者一片叶子,带着它投胎,也算一种念想,若是心中所念之人有幸和自己都是选中花或者叶子,那么今生还会与前世思念之人相遇,但倘若眼泪落在花上或者叶子上都会沉浸彼岸直到找到那人灵魂为止,梦魇他的眼泪落在了叶子上,思绪沉浸在彼岸无法逃脱,但是不应该不醒过来啊,除非那人……” “魂飞魄散了。”孟婆叹息。 “没错,只有魂飞魄散,他沉浸过去逃脱不出来,因为找不到那个人在世的灵魂了。” 在地府,眼泪便是一个人今生全部的记忆。 人人都道孟婆汤能让人忘却前尘,然而却不知道的是,让人忘记以往的,只是那滴给出的眼泪。 “怎么救他?” 孟婆蹲在梦魇旁边,看着他仅闭双眼,额角满满都是汗水,便用方巾给他擦了擦。 “到他的梦中,带他出来。” 地仙鬼随手掐了个决,孟婆点点头,二人一同变成了光束,进了梦魇的意识。 二人刚进来,恰巧遇到了梦魇从她俩身边经过。孟婆打了一个招呼,梦魇视而不见,直直地走了过去。 孟婆蹙眉,正准备撸起袖子上前揍他,却被地仙鬼拉住了。 “没用的,他看不到我们,得等到他把彼岸的这些事情重新经历一遍,在寻那人灵魂时才能把他带出来。” 地仙鬼将自己和孟婆隐了身形,跟着梦魇走了出去。 越走越不对劲,梦魇竟然往青楼的方向走。 孟婆看着他推开一处房门,径直进去,便偷偷跟在身后也窜了进来。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梦魇语气冰冷,把孟婆倒是吓了一跳。 “呵,打不过又如何,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收了你。 ” 收了你?孟婆与地仙鬼蹲在一处,她还真不知道梦魇的这些风流趣事呢。 “何必呢,我是梦魔,入了你的梦,随意编织假象,我就能在梦里杀了你,吸你的魂魄。” 梦魇一身黑衣,坐在桌边,端起一杯茶,无喜无悲。 “我是道士,收了你不应该?你为祸人间数年,可知多少人因为你无法超度。”那道士一身白衣,英俊的脸上满是倔强,半躺在床上,却一动也动不了。 “他们都不是好人。” “好人坏人,凭什么由你来说?” “那你怎么不去问问,当时那些村民如何对我对我爹娘的?就因为我娘是盲人?就因为我爹是清|倌?那他们凭什么?他们也算什么好人?”梦魇有些激动,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通红,低着头,生生捏碎了水杯,白瓷片扎进肉里,流出血来也无知觉。 孟婆不知道这事,但她知道梦魇以前是魔,还是魔中比较厉害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变成了鬼。 “你……”那道士似乎被吓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堂堂梦魔也有如此一面。 “季家村的一家三口被人点了房子,娘眼瞎什么都看不到,爹又被村里人强行掳去任人践踏,打断了腿后又扔了回来。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你告诉我,他们怎么忍心的。告诉我啊!”梦魔彻底失控,蹲在角落里,抱住自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怪我,为什么!那些人哪一个不是烧杀抢掠,再要不就是强抢民女,我错了哪里,我错了哪里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讨厌我都要来骂我,要不是我师傅,我连活都活不下来了,师傅也死了,都死了啊,从来都没人喜欢我,没有人心疼过我……” 孟婆和地仙鬼都是一惊,梦魇向来都是那种嬉笑怒骂的神情,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梦魇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流浪狗,可怜兮兮地哭着,意识有些模糊,法力渐渐削弱,小道士动了动,挣扎了结界,翻身从床边拿过一把剑,铮的一声出鞘后,剑指梦魇的心口。 梦魇抬头,已满脸泪水,清亮的眸子就那般静静的看着道士,也不言语,像极了一个等待审判的孩子。 对视了半晌,道士丢开了剑,修长的手指抚上了梦魇的发顶,轻声叹息道 “莫哭了。你可是梦魔,哭成这样,算什么样子呢?” 梦魇闻言,撇了撇嘴,眼眶通红,眼泪在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过了一炷香,脑袋才埋在膝盖里,银发披散下来,他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无助,委屈,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