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甘遂扑了过来,抱住秦艽往边上一滚。 只听甘遂闷哼一声,怨鬼还是咬住了他的手臂,怨气瞬间缠绕而上,开始一点点将他吞噬。 秦艽试图往怨鬼身上扔墨桃石,然而没有丝毫作用。直到青紫色蔓延到了甘遂脸上,怨鬼才松开甘遂,双手却突然弹出长长的指甲,朝秦艽掐了过来。 秦艽避无可避,一咬牙想来个鱼死网破,这时却听得“哗”的一声巨响,阴森的黑雾骤然被劈成两半,露出暗夜的天色。 “啊啊啊——”怨鬼似乎受了反噬,哀嚎了一声,缩回了手。 盈盈月色下,一袭黑衣的商陆赤手空拳地站在劈开的黑雾中间,却并不融于那黑色中。因为不同于怨鬼的黑色,商陆周身流转的墨色还带着隐隐的光华。 商陆刚刚徒手劈开了黑雾,这会儿抬起手结了个复杂的法印,怨鬼拼命地挣扎反抗、嘶吼咆哮,那法印却似乎完全克制住了他,他最终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飞,然后被墨色光华丝丝缕缕、严严实实地缚住。 商陆朝秦艽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看以保护之姿倒在秦艽身上的甘遂,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青紫色的蔓延瞬间被止住,然后伸手给秦艽疗伤。 桃花精灼华踉跄着跑去玄参身旁扶起他,一同走到秦艽身边。 “咳咳,甘遂小师父怎么样了?”玄参的脖子刚刚实在被勒得有些紧,仍在不住地咳嗽。 稍微回缓过来的秦艽掏出碧竹青制成的符咒,裹住一块墨桃石,指尖蹿出一道黑色火焰,将二者融成了一颗药丸给甘遂服下。 “没事了,怨气还没深入心肺,一会儿就好了。” “你,”秦艽转向灼华,“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一会儿又出现什么幺蛾子。” 灼华迟疑地看了一眼玄参,还是开口道:“五百年前,我还只是一株生长在野外的桃树苗……” “等等,”玄参打断了她,“我来说吧,我大概猜到了,不对的地方你再纠正。” 五百年前,早春。 麦冬城外是三三两两踏青的游人,马车的车轱辘偶尔碾过刚冒出新芽的草地。 倏忽雷声惊蛰,大雨轰然而至。游人们惊叫着,四散跑开。 杜芫和亲友们跑散了,只得一路跑到大树下避雨,还未抖抖身上的水,一把伞就撑在了她的头上。 “姑娘,别在树下避雨,很危险的。” 正在掸去裙摆上水珠的杜芫抬起头,眼前的青年眉目俊朗,笑容温和纯净,背后是浑然一体的迷蒙水雾,衬得他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啊,我只是急昏了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随着撑伞青年走到开阔地界。 四周没有避雨的地方,之前的游人都不见了。油纸伞不大,在滂沱暴雨中好似孤舟一叶,颤颤巍巍,根本阻挡不住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浇来,饶是青年已经把伞倾向杜芫,她的半个身子还是湿透了。 “我家就在前方,姑娘若不嫌弃,就去那里避雨吧。” 青年的家在郊外,方圆几里都是独一户,被各色花树果树掩映其中,颇似桃源仙境。 杜芫的余光瞥了瞥他站如松的身姿,温如玉的侧脸,暗叹:仙人配仙居呀! 杜芫和玄参因一场春日大雨结识。 杜芫是彻头彻尾的外貌协会会员,自此便三天两头地跑到郊外,装作偶遇,然后再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怎样,十次里有九次能碰上玄参。 有时是他捧着书坐在溪边阅读;有时是他扛着锄头,背着刚挖回的山珍,这副农夫打扮也丝毫不损他的清隽气质;有时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身后是水墨丹青般曼妙的群山,加上大把倾洒下的阳光,画面好看得过分…… 这一日,杜芫照常跑到郊外,眼下春光正好,此处的游人便愈发多了起来。她走到两人最常相会的溪边,远远地,玄参已经在静静地垂钓了。 她的眼里仿佛一下子染了灿烂的光,眉梢眼角俱是生动的笑意。她正要跑上前,一个带着丫鬟,衣裳华丽,妆容精致的美貌小姐已经含羞带怯地走到玄参身边。 杜芫的笑容一凝,脚步顿时迟疑了起来。但她又实在好奇两人在聊些什么,还是一点一点挪到了他们身后,正听见那小姐娇娇怯怯地问道:“公子可否告知小女子姓名?家里正要给小弟请教书先生,公子学富五车、气度不凡,必当高薪以待。” “我不教书。”玄参面上无甚表情,冷淡地回答道。把小手帕揪成一团的杜芫听到这回答暗暗松了口气,嘴角又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公子……”那小姐还要再说些什么,玄参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杜芫,你怎么还不过来?”他说着,没有回头,仍旧低头摆弄着鱼竿,杜芫一惊:这人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杜芫几步走到玄参身边,玄参将身边的另一副鱼竿递给她:“你不是想钓了新鲜的鱼烤着吃吗?” 她前一次见到玄参的时候,确实在溪边随口说了一句,但玄参这么一副准备完全的样子让她有些发懵。 杜芫懵懵地接过竿子:“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边?” 他当然是等了好几天才等到她,但玄参怎么会说出来:“你猜?” 难道……被他发现自己出门的规律了吗?他这么注意观察自己出现的时间吗?杜芫这么一想,心里有丝甜味泛开。 “不会?”玄参看她愣了半天,站起身给她的竿子穿了鱼饵,又给她扶正竿子,“我来教你,这么拿着竿,线拿好……” 鼻尖是玄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他靠得很近,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偶尔吹过的风带起他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酥酥麻麻的,被美男计诱惑得彻底的杜芫全不知玄参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地随着他的手而动。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姐咬了咬唇,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日,玄参一尾鱼也没钓上来,倒是新手杜芫手感极佳,没一会儿就钓了三条。 玄参收起钓具,一手拎着鱼篓,一手提着鱼饵桶往家走。杜芫拿着两根钓竿跟在他身边,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以后钓鱼就看我的了。玄参,刚刚那条好可惜,你都要钓上来了,竟然让它跑了。” “无妨,”玄参似有深意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含笑道,“我已经钓上来最大的一条了。” “嗯?在哪儿呢?你之前钓的?有多大有多大?” “你这么大。” “你骗人!这么小的溪,哪儿会有这么大的鱼?你又在逗我玩?”杜芫撇了撇嘴。 玄参停住脚步,将手上的东西暂且放下,转过身来直直地盯住杜芫,深邃又复杂的眼神看得杜芫有些发慌。 “怎,怎么了?”她嗫嚅着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信你就是了。” “没骗你,那鱼不就在这儿吗?”玄参意味深长地盯着杜芫,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是说——”他拖长了尾音,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你也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