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琛方才脸上对李家变故的犹豫和同情一下消失殆尽,她抬起有些疏离的小脸看着李修笙:“琛琛逃出宁府这件事本身还不足以让李公子意会到我的心意么?”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李修笙低垂了下头,苦涩的点了点头:“我早知你答案如此,却还是要固执的问一问,当真是个傻的。” 宁琛琛轻叹了口气,举着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李修笙的杯子:“李公子,世间好女儿很多,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人。想来我们也都有点求而不得的可怜。” “我应该料得到,你的答案。” 李修笙抬起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你追到了方水,是觉得宁澜和那个叫袁流莺的也在这里?” 他停了停,又补充道:“虽然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但这方水一方的驻守将士们还是听命于我,如果有需要,我一家一户的帮你搜。” 宁琛琛摇了摇头,也苦笑了起来:“不必。袁流莺要藏他,我是找不到的。在没有进入达州地界时,我就听闻几个采药人说,他们曾经路遇一个很俊俏的公子和一个年轻的姑娘,说是两人准备来方水。我拿出宁澜的画像和他们确认过,几个人证实遇到的就是他。这是我听到的最后的关于他的消息。” 方水是黎疆诸国与西梁的接壤之地,因为湿热混乱,在西陲局势没有恶化前,朝廷一直疏于管理。南北奇货,各路三教九流都流窜于这里。对小城的人来说,外乡面孔的人时不时出没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对于宁琛琛来说,既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好事在于她自己大隐隐于世,若不是最近边疆局势紧张,李修笙的队伍也不会被朝廷指认到这里,在此之前,她在这里过得尚且不错。坏事便是,线索到了方水就彻底的断了。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是每一天都有无数的变数让宁琛琛抓狂。她踏遍了周边的几个州府,都未曾再抓到一点关于宁澜与袁流莺的消息。 想到这里,她想到了袁通和那次夜晚的大火:“袁通的死因查清楚了么?” 李修笙摇摇头:“只能查到他非你纵火而亡。可是到底是谁先你一步,杀了袁通,又为什么杀了他,我们全然没有头绪。” 宁琛琛看着他的样子,压下了告诉他那晚冲进火海后所闻的欲望。 说着说着,李修笙脸上有些沮丧:“当时李家还有势力帮你打压这件事,现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说到底,我也辜负了宁相的期待。” “祸是我闯的,谁也怨不得。” 两人话至此,谁也没再说什么。宁琛琛想着元宵节发生的种种,一丝一丝的疑虑像是抓不到头绪的蛛网密密麻麻的编织在她的心头。 喝了两壶酒,宁琛琛微微有些醉意,便停了起身往外走。李修笙跟着她下了楼。 酒楼快要打烊,街上懒懒散散的走着几个人。 李修笙和宁琛琛的衣服都过于低调,谁也没有注意他们一前一后往邓老头的住处走着。 “邓老头你是怎么认识的?” “那日我在达州边境的一座山上被毒蛇咬了,躺在路边,只觉得气数将尽。是邓老头救了我……” “他不是瞎了么……” 宁琛琛想了想“弱视”怎么跟李修笙怎么解释才好,想了想便回答道:“他不全瞎。白日里看人还是看的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的。和我一样,在这乱世里做个男儿,装个瞎子,日子总归好过一点。” 李修笙默了默,两人在酒坊的屋檐下立定。屋内安安静静,想必邓老头已经去休息了。李修笙不放心的看了看,抓住了宁琛琛的手:“即便你现在是个男儿身的扮相,但终究不是男儿……更何况,我知道你在这里,更不能放任你流落在外。” 宁琛琛抽回了自己的手,静静的看着他:“怎么,你是想让我跟你回京都见我父亲还是要我跟你回军营?” “京都我是回不去了,”李修笙搓了搓手,“若你不介意,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安排个闲差,再调用两个小厮陪你找宁澜的下落,如何?” 宁琛琛径直摇了摇头:“我已经在这里守了三个月,无论他们继续向西去雪山,还是现在动身回来,时间上已经远远足够。再等下去,没有意义。我会沿途继续找,若找不到宁澜,我便死了心,回去和父亲负荆请罪。” “琛琛……”李修笙垂下了头,“我若是知道你这几个月近在咫尺,绝不会放任你一人在外……可谁知,再见我们竟又要分别。” “李公子,我这么说或许有些无情。但是这许是我们缘分太浅。” 李修笙笑出了声音,摇摇头,眼底都是落寞寂寥:“不是缘分太浅,而是郎有情妾无意。” 宁琛琛不知道如何回复他,也知道此刻不必要的安慰只会增加李修笙的失落,给两人扯不清楚的关系添乱。她默了默,道了声“再会”便提步准备往屋内走。 李修笙出声喊了她一下,宁琛琛回头。就在此时,她的余光捕捉到了长街尽头的一个模糊的人影。 宁琛琛忘了看向李修笙,一瞬间就被那个人影吸引了注意力。李修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方水的湿气重,夜深霜露重,长街尽头,飘着稀疏灯笼之处飘着淡紫色的雾霭。人影修长,似是极为熟悉。在宁琛琛和李修笙讲话的过程中,那人便像定在了原地一般,动也没有动弹,也不知道就那么静静矗立了多久。 没有经过多想,宁琛琛抬步就奔了过去。李修笙不敢多问,看着宁琛琛一脸凝重,也按了按腰迹的长剑,提步跟了上去。 不过是百米开外的距离,宁琛琛的呼吸却急促了起来。雾霭浓重的她有些心慌,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人影。可是没等她靠近多少,那人倏然跑向了右边的巷子。 宁琛琛一言不发立刻也跟着窜入了巷子深处。 巷子里只有两旁高高木脚楼漏出来的稀疏灯火,委实昏暗。宁琛琛身后紧跟着的是李修笙的脚步声和轻声呼唤“琛儿,仔细脚下的路。” 宁琛琛没有回头,那黑影几乎是一闪而过,便再也寻不到了。 李修笙终究是追上来抓住了宁琛琛的手腕,语气里染上了些对她鲁莽行事的不满和关切:“你可曾看清楚那人?” 宁琛琛摇了摇头:“未曾……只是觉得……” 她没有说下去,心里却浮起了怪异的感觉:那个人的身影是如此的和宁澜相似,却又全然不像宁澜给她的感觉。 那感觉一点一点的发酵在宁琛琛的心里,从模糊的一个概念最终发酵成了一个真切的想法。 她知道这些日子真正给她带来压力与痛苦的感受是什么了。就如元宵节上看到的那个船上的背影,火海中模糊冷漠的一瞥,和刚刚在长街尽头矗立的人影一般 --- 那个人是如此像宁澜,又全然像是灵魂换了个人一般。 她的手一点点发凉 :已经整整六个月过去了,宁澜会不会忘了自己,会不会已经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修笙见宁琛琛不说话,心里有些焦灼,也不管她是否会反抗,只是拖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再次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宁琛琛依然在恍恍惚惚的想着事情。 “是宁澜,对么。” 李修笙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宁琛琛根本不会一次次失控。宁琛琛沉默着,像是安静的承认了李修笙的判断。 李修笙硬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拍了拍宁琛琛的肩头:“许是这段日子思念太多,看错了也不一定。” 李修笙心里承认,跟着宁琛琛跑出去的那一瞬间,他也觉得那人影似曾相识,身高体型与宁澜有几分相似,却说不出来的怪异和陌生。 如果那人不是宁澜,他的眉眼暗沉了下去,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陪你进去,这酒坊黑灯瞎火的,我送你到你房门口,再出来给你们关门,可否?” 宁琛琛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及时跑开的人,听到了李修笙,只是疲倦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酒坊。宁琛琛从柜台后取了一盏油灯,用火石打燃后便领着李修笙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邓老头独居多年,宁琛琛这几个月一直住在由酒窖改的一个客房里头,院落另外一头便是邓老头的卧房、柴房、酒窖和厨房。 宁琛琛走到院落里,突然脚步停了下来,声音放轻,脸色严肃:“情况不对。” 李修笙眯了眯眼,一眼便看到了宁琛琛所说的“不对”是什么意思。两人放下油灯便跑向了邓老头的屋子 --- 那屋子门大喇喇的开着,木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刚刚出入过。 “邓伯。”宁琛琛在离门不远处站定,轻声问道。 屋子里发出了细微的动静,李修笙眼睛迅速的眯起来,直接拽着宁琛琛倒向了一边。 电光火石间,几声金属碰触地面的声音把宁琛琛全身的警戒线拉倒了最高。黑洞洞的房间里,一双白色的手迅速收回。而刚刚擦着宁琛琛脸飞过去的竟然是几只飞镖状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