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手一松,宁琛琛就像一道旋风一般直接窜进了火海。片刻后便化作了一道模糊的黑影,消失在烈焰深处。 燕窝怔怔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直到旁边有个老太太吓呆了似的说“姑娘,你家小姐是不是跑进去啦”,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叫了出来。 “小姐小姐!快回来!” 燕窝快走两步,正要冲进去,身后传来巨大的抓力,接着她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一声闷哼,燕窝被扔到了地上。她吃痛的揉着肩膀,支撑着要坐起来,却看到一道黑影闪进了医馆。 身后,是李修笙随从的声音:“公子莫要莽撞!” 几个男人随着李修笙的脚步也冲了进去。就在他们身后,李府的人马赶到,灭火的大军多了一大批。李府的人训练有素,很快让混乱的救火群众井井有条的展开扑火。 一盆一盆水从河里取出泼向了医馆,火势逐渐小了下去,浓烟却越来越大…… 燕窝绞着手帕已经哭不出声音,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烈火,期待着宁琛琛能够逃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宵灯会散去的人群密密麻麻围了好多层。京城的月色仿佛也被火光灼烧,红彤彤的躲到了云彩深处。 明火被扑灭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医馆的残骸在夜色里像是鬼窟一般渗人。轻微柴火崩裂的声音轻轻飘扬在空气中,混合着各种药材焚烧后的奇异味道,挑唆着每个人紧张的神经。 燕窝被李府的壮丁拦着不得靠近,腿软跪倒在地上,已经抽泣的有些缺氧。就在此时,湿湿嗒嗒还在冒着烟气的木头堆里,几个人影陆续走了出来…… 打头的是抱着宁琛琛的李修笙。他的官服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袖口处被烧裂,渗漏着鲜血的手臂暴露在外。男人一边走一边垂目看着怀里的女人。 宁琛琛不省人事,光洁的小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污渍。垂落的毛氅烧焦,李修笙似乎只是用它来裹住宁琛琛的躯体保暖。 而他们的身后,几个李府的壮丁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其中一人的背上躺着一巨黑乎乎的尸体…… 燕窝来不及看清死去人的模样,在模样落到宁琛琛身上时,立刻冲了上去,哭喊出了声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睁眼看看燕窝!” “备车……”李修笙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绕开了燕窝,径直向李府早就备好的马车走去。 几个家丁想把毫无意识的宁琛琛接过来,李修笙却铁着脸一言不发也不让任何人触碰她。直到把宁琛琛抱上了马车,他才堪堪松开了手。 车子径直去了宁府。燕窝一直在马车里紧紧攥着宁琛琛的手,喊着她的名字。一条洁白的丝绢都快染成了黑色,宁琛琛脸上白净了一些,眼皮却死死合着毫无动静。 宁玄鹤被人搀扶着从台阶上迎了下来。看到宁琛琛像是没了气一般被李修笙抱出轿子,眼睛一番,当即昏厥了过去。 宁府大门口,深夜不得安宁。家丁侍卫管家婢女们乱做一团,才把一老一小各自安顿好。 李修笙没有回去,几轮大夫进进出出父女俩的房间,出来都忙不迭的上前与李修笙汇报情况。 “回禀李公子,丞相大人是一时情急,气血攻心,已经苏醒服用了安神的汤剂现如今安好了。” “宁小姐是呛入了过度烟尘又忧思入脉,一时郁塞,可能还会昏睡几日……” 李修笙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小厮递来擦脸的毛巾,身上带着浓重的烟火味,沉着脸一言不发,提步就往宁琛琛的春云苑走去。 燕窝脸上尽显憔悴,在墙角处和莫清风正说着话,眼看着李修笙风风火火的就要闯进来,她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冲了出去,伸出双臂,像是护犊的小母鸡拦住了他。 “李公子,这是咱家小姐的闺房,实在是不便……” 李修笙垂眼,看清了拦路的是宁琛琛的贴身丫鬟,脸色缓和一分却依然绷着下颚:“怎么,小姐是我救回来的,我看看她又如何。” 燕窝咬住了牙,一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双手却依然定定的拦着,一副誓死要捍卫到底的模样。 莫清风眯了眯眼,慢慢走了上来又略略作了揖:“莫清风见过李公子。” “莫领队 ?”李修笙眼瞅着莫清风从春云苑里头的小亭子里走出来,眼色依然不善,“你见我,应该喊一声左金吾副校尉大人才是。” 李修笙语气的压迫感明明白白的流露出来,莫清风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在外头,清风自然尊着朝廷的规矩喊你左金吾副校尉大人。只是在宁府里头,李公子是丞相的客人,清风是丞相的护宅统卫,尊您一声李相公子,实不为过。” 莫清风说完,站在燕窝身边,维持着作揖的姿态,不卑不亢,却也透露着态度坚决的信号。 片刻后,李修笙轻笑了下,往后退了退,语气没什么起伏。 “也是,莫领队说的极是。我方才一时性急莽撞。宁小姐清誉美名为重,我应遵守客人本分。那我便先去探望丞相大人。” 李修笙说罢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莫清风往前一步,刀佩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晃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多谢李公子今日搭救小姐,又请医照看老爷,清风没齿难忘。” 李修笙的脸色在莫清风与燕窝看不到的地方彻底黑沉了下去。他的眸子里聚着锐利的光芒,似是冷笑一声:“我想莫领队没那个资格跟我说一声谢。” 说罢,李修笙便拂袖而去。 李府的人消失在路尽头。燕窝的眼睛红通通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怎么哭了。” 莫清风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清清淡淡的调子。 “燕窝只觉得小姐可怜……觉得老爷可怜……这家里头,两人一起倒了,像是没了个主心骨似的……你不知道,小姐被李公子抱出来的时候,燕窝,燕窝以为她……” 燕窝说不下去,狠狠咬着自己的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莫清风叹了口气,声音里染了些凝重。他转身正要离开,顿住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耸着圆肩抽抽搭搭的小姑娘。一只手落到了她的肩头,轻拍了一下很快就又拿开…… 宁玄鹤靠在床沿,一口口喝着宁玲珑端来的药汤。听到下人通报李修笙在外求见时,立刻挥手让他进来。 宁玲珑取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便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宁伯父……”李修笙单膝下跪请安,被宁玄鹤摆摆手止住了。 “不用行礼。贤侄的伤口如何了?” “无碍,已经包扎好了。修笙年轻力壮,没两天就好。” 李修笙站直了身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宁玲珑直勾勾望向自己。他不露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我听闻大夫说了,琛儿那丫头还需几日才会醒过来……” 李修笙点点头:“修笙定派最好的大夫给小姐医治。” “怕不是治不治的问题,是这丫头心结好不好的问题。”宁玄鹤欲言又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默了片刻,宁玄鹤抬眼看向李修笙,还是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医馆里抬出来的人是……” “是袁通。”李修笙迅速回复道,“尸体现存在府尹大牢尸房里。具体怎么处理,听伯父……” “混账东西!”宁玄鹤的脸青红交错,扬手便把药汤泼了出去。 宁玲珑露在外面的手指被滚烫的汤药飞溅到,她只是抿抿嘴,抽出了帕子却率先去擦宁玄鹤的手。 “父亲……当心。” “是为父不是!把这娇养的女儿家惯的目无王法,无法无天!老钟!家法拿来!” 宁玄鹤红着脖子就对一旁的管家喊道。他这一声出口,率先抖了一抖的却是宁玲珑。 自小到大,那家法铁鞭子给宁玲珑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可谓不大。宁玄鹤没有留意到宁玲珑白下去的脸,李修笙倒是看的清清楚楚。 眼看宁玄鹤起身就要冲出去,李修笙高大的身体略略挡住了宁玄鹤的出路:“宁相,宁小姐还未痊愈现在需要静养。若伯父信任修笙,此事可全交付修笙处置。我可保此事三日之内风平浪静。” 宁玄鹤也不准备真的要去教训依然不省人事的宁琛琛,被他这么一虚拦也就止住了步子。只有宁玲珑,在两人身后,脸由白转红。 宁玄鹤再度坐在了床沿,手撑着膝头,依然有些颤颤巍巍。,听到了李修笙的话,点了点头:“还有那个古古怪怪的女人的行踪,还有,”宁玄鹤抬起脸,有些凝重的看着李修笙,“宁澜的去向。” 李修笙劝慰了几句,见宁玄鹤需要休息便也出门离开。宁玲珑扶着宁玄鹤躺下,迫不及待的追到门口时,李府的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宁琛琛醒来已是三天后的黄昏。空气里飘动着迎春花的味道,她刚刚张口便剧烈咳嗽了起来。偏偏身体没有力气,只是支起身子,扶着床沿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小姐!”燕窝端着水盆刚刚进来,便注意到了里屋的动静。 她冲到床边,宁琛琛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失神的看着燕窝,嘴里不清不楚的喃喃着什么。 燕窝眼里含了泪水,垂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忙不迭的端上了茶水:“小姐喝口茶吧……” 杯子被宁琛琛推开,她依然盯着燕窝,嘴里翻来覆去的低声说着:“宁澜,没有死……我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