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酸痛,从宁琛琛的脚趾间贯穿到脑门。肺部强烈的灼伤感让她完全没有办法顺畅的呼吸,宁琛琛觉得此刻的自己完全置身于阿鼻地狱的火炉里。刚刚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四个字极度的沙哑与陌生。还没睁开眼的宁琛琛迷迷瞪瞪的想着:遭了,这回不会穿越到什么怪物身上去了吧。 屋内的灯光不甚明亮,几乎就在听到宁琛琛含混吐了几个字的瞬间,燕窝就扑了上来,带着哭腔喊道:“小姐你醒了对不对!大夫大夫您快进来,咱家小姐醒了。” 宁琛琛费劲的吞吐着空气,很想扯出一个笑: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熟悉的配方。 大夫微凉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宁琛琛的脉搏,只是这一点体感差异就激的宁琛琛起了一阵恶心,她猛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她的腹内筋膜阵阵犯疼,身体像是被灼热的刀劈开一样,宁琛琛死死抓住自己的被褥。缺氧带来的晕眩让她在众人的惊呼里再次昏厥了过去…… 宁玄鹤一天几趟看女儿,他带来的京都坊间的名医统统对宁琛琛的热症与肺病束手无策。 太后听闻宁家出了如此大事,而小女儿又不好了后,在皇帝与宁玄鹤面前连呼了数声“阿弥陀佛”。随即她命宫里的抄经和尚带着一群人上宁府驱邪,又命太医院的太医们当头等要紧的事儿来办。 断断续续小半个月的光阴就在宁琛琛时醒时睡中溜走。最长的一天她醒了不过三小时,勉强喝了点汤水,燕窝刚刚端了药进来,宁琛琛又一股脑全给吐了。宁澜停了课业,守在春云苑的门口,几乎寸步不离的看着宁琛琛。 太医院之首常太医这日给宁琛琛把完了脉,只开了些寻常的食补方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走出了宁琛琛的房间。 他在廊下看到了守着女儿的宁玄鹤,负了负手:“丞相大人,在下实在才疏学浅,从未见过如此来势汹汹的病症。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也是连夜寻各种方子会诊,可是另千金身体底子太弱,再加之她落水前不久才中过蛊毒……这难上加难,在下无能为力啊……” 宁玄鹤瞪圆了眼睛,不客气的质问:“常太医您这是何意!” 常太医叹了口气,深深作揖:“以在下生平从医经验来看,令千金怕是时日不多……还请丞相早早准备后事。” 常太医提着盒子,带着一群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宁府。宁玄鹤正欲进去,燕窝小脸上挂着泪水冲了出来,第一次敢正视宁玄鹤的眼睛,大声说道:“老爷您别听那医生胡说!咱家小姐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过阵子她就好了,就能活泼泼的了!” 宁玄鹤点了点头,哑声说道:“你且去擦擦眼泪。琛儿最喜欢和你闹,定不想看到你哭啼啼的样子。” 燕窝咬了咬牙,垂着头跑了出去。门外的宁澜缓缓站了起来,往屋内望去。隔着一段距离,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白到近乎透明的宁琛琛,像了无生气一般躺着。比起上次狩猎受惊后的那次急症,这次的宁琛琛犹如在劫难逃,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用尽了法子也逃不出病魔的折磨。 宁玄鹤坐在了宁琛琛床边,握着女儿那双滚烫的手,叹了口气:“琛儿,只要你肯醒过来,为父什么都答应你。” “你不知道,曾经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有经验丰富的稳婆说过这胎定是个儿子。当时为父乐坏了,跟你母亲说,嫣芸,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你母亲不乐意,说在他们勐国,孩子都是成群结队的,这样才不会孤单。你呱呱落地的那天,为父我生了好大的气,盼了几个月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闺女。你母亲倒是转了性子,她说不生了,再生你该不疼咱们的女儿了……再后来,你母亲没了,为父一直记得她说的,只疼你,只对你好。现在如果你也走了,为父怕是要孤老了……” 一字一句,像雨打芭蕉,落在宁琛琛的心坎儿上。她忍受着全身的酸疼,蜷缩在暗夜里,发不出声音也逃不出这牢笼,只有微微弱弱的气息还在宣告着她尚口一丝生命力。 一滴眼泪从宁琛琛干瘦的脸颊滑落。宁玄鹤粗糙苍老的手抹去她的眼泪,哑着嗓子说道:“若是你心疼为父,就睁眼瞧瞧爹吧……” 床边的烛火摇摇欲灭,天色暗了下来。宁玄鹤握着宁琛琛越来越僵冷的手,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宁琛琛的房门被猛然推开,宁澜拉着袁通再次出现在宁玄鹤面前。 “丞相大人,若实在无计可施,能否再让袁大夫试试?” 宁玄鹤抹了抹眼睛,看了看袁通,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女儿,还是让出了位置。 相比这次的病急乱投医,袁通这次是有备而来。他把自己的医箱放在床头,翻动了下宁琛琛的眼睑,探了探宁琛琛的鼻息与脉搏。片刻后,袁通的脸色差了下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回丞相,为时已晚。” 本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宁玄鹤与宁澜,听到这判决般的话,双双失神。 袁通无不惋惜的说道:“上次宁府千金不过惊惧后偶染风寒,这次不同。小人说不上来,这病症却来得蹊跷,不单是因为外寒入侵,而是有邪物埋在肌理,入水受寒只是一层外因。即便令千金底子甚弱,也不至于在精心照料下毫无起色。” 宁玄鹤红着眼睛问道:“什么邪物?” 袁通往后退了退,仍旧摇着头:“这些异门邪术小的实在不精通。落水之前,小姐可有什么异动?” 宁玄鹤望向宁澜,宁澜摇了摇头:“我在马棚看到小姐,恐她再受风寒,给她带了褥子手炉。不过小姐……” “什么?”宁玄鹤立刻追问。 “小姐说,有两个秘密要告诉宁澜。还未来得及说,燕窝就跑来找小姐……” 宁玄鹤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老天若不给老夫留下女儿,什么都是无计可施的……” 宁玄鹤正说着,门外传来小厮小跑的声音:“禀丞相,府门外有位袁姓小姐求见。说自己的父亲被带来给小姐看病,她兴许有些法子。” 宁玄鹤有些心灰意冷的摆摆手:“是袁大夫的女儿吧,我记着。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袁流莺便迈入了春云苑内宁琛琛的闺房。她向宁玄鹤请了安,又向宁澜福了福身子,挺直了脊背。 “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女儿?”宁玄鹤抬眸打量着袁流莺。 “回禀丞相,小女医术不精,只是熟识药理。” “精通医术乃是用药根本,你不懂医术,有什么办法问诊下药?!”宁玄鹤的声音严肃了几分,音调也提了上去。 袁流莺嫣然一笑,并未表露惬意或退缩,继续道:“凡医对症下药,高明药师用药探病。” “此话怎样?” “宁澜公子来寻我爹时,曾说贵府千金已经病了十几天,各路太医都束手无策。” “正是。”宁玄鹤沉沉的看着她。 “那说明,要么宁小姐得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病,要么,她得的根本不是病。” “胡说!”宁玄鹤打断了她,“这是明显的肺热咳疾。太医院的大夫们几番问诊,琛儿只是因为体弱气虚,重症攻心,才心脉衰竭的。” 袁流莺没有退缩,摇了摇头:“敢问丞相大人,如果这是肺热,再重的病也可用更佳的药去压。流莺想那皇宫内院里,什么好药材都有,若对症下药,假以时日,宁小姐就算不能痊愈,也会有起色吧。现如今来看,全然看不出有一点好转的样子,反而每况愈下。流莺揣测,根本就用错了方向。” “丫头,你要如何?” “天下伤人性命者,还有明刀暗箭、□□奇蛊。” 宁澜猛然想起那日宁琛琛在太后寿宴上被人下蛊的一幕,他抢先说道:“我家小姐倒是中过蛊。那蛊已被驱散,况且那日蛊毒发作时,小姐全身肿胀,不似现在的症状。” 袁流莺点点头,转头对宁丞相作揖:“丞相大人,若无其他人有其他法子,小女愿意一试。但还请丞相回避,小女需要褪去小姐衣裳。” 宁玄鹤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也罢。丫头你且一试,若你能医好老夫的琛儿,以后自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袁流莺抬起了头,莞尔一笑:“流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贸贸然来这里,还请丞相放心。但流莺所求不是荣华富贵,等事成后自会告知丞相。” “你怎知老夫会答应你。” “流莺要的这样东西,丞相定然给得起。” 宁玄鹤瞥了她一眼,便带着一干人走了出去。 宁澜在屋檐下坐立难安,眸子越来越冷沉。不知过了多久,几人却听屋内传来一声:“成了!” 宁玄鹤率先去拍了拍门:“流莺丫头,琛儿可有救了?” “回丞相,小姐的症已被民女找到,还请丞相稍安勿躁。流莺还需一段时间给小姐驱毒。” 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果然如流莺所说,宁琛琛并不是落入冰水得了急症,而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