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瞩目下宁琛琛战战兢兢的行了礼,又被太后笑盈盈的招到了身边,倚着她身旁的蒲团坐下。 宁琛琛有些不自在,几度起身想缩到旁边,都被太后捉住了手腕拽了回来:“咱们娘俩靠那么远就没说贴心话的趣儿了。” “那,琛儿恭敬不如从命了。”宁琛琛给太后满了满酒杯里的酒,旁边的太监又给她端了一只空酒盏来,宁琛琛又给自己满上。 “小女敬太后。”宁琛琛再饮了一杯。太后打量着她乖巧可人的样子,像是甚为满意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宁琛琛的手:“哀家是真心疼你。你不知,从前宫里就姝儿、倾儿两位公主。她们的母妃又过世的早,哀家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还是你母亲,时时进宫来看我,宽解哀家烦闷。” 说完,太后凑近了一点,有些抱怨:“那两个公主呀,一个成天住在行宫,一个呢天天躲在房间里研究药典武学,都不像个正经丫头。不像琛琛你呀,乖巧懂事。” 太后虽然挨宁琛琛很近,声音却依旧饱满洪亮,坐在她左侧的正是宇文姝与宇文倾,自是一个字不落的都听了进去。 宁琛琛偷偷抬眼打量后者的反应:宇文倾依然是个闷葫芦,穿着暗紫色的裙袍只管喝酒,目光看也不看这里。宇文姝倒是扬起了个赔罪的笑容:“太后这是在怪姝儿不如宁府千金讨您欢心了。姝儿也不知道如何让您宽心,要不自罚三杯吧。” 说着宇文姝便端起酒杯自顾自饮了三杯,亮了亮杯底,笑着看着太后。 “你这丫头,莫不是借着给我赔罪自己贪杯。皇上你看你的大闺女,鬼心思已经如此之多了。” 默默看着歌舞的皇上宇文博只是把瞥了瞥宇文姝,立刻收回了目光,鼻子里发出喜怒不明的一声冷哼后便没了动静。宇文姝那悬在半空的酒杯突然有些尴尬,她扯了扯嘴角,放下了杯盏不再说话。 宁琛琛倒是在这里头看出了些门道:敢情这皇上与自己大闺女的关系不是很好呢。这放在强势威风八面玲珑做派的宇文姝身上反而有些违和,多多少少出人意料。不过细细想来,一个公主还未出嫁就常年住在宫外的行宫里,怕又是一对亲子关系不和睦的。 看到宁琛琛低着头发愣,还带着些局促的样子,太后又乐呵呵的转移了话题。她指了指坐在皇帝右侧的男人,轻声对宁琛琛说到:“琛儿可还记得他?” 宁琛琛抬眼望去,电光火石之间,宁琛琛猛地觉得那个男人相当眼熟。可是再定睛一瞧,只叹自己怕是酒意上头,那男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年轻人不过二十左右,穿着玄色绣着金兽的官服,乌发被金冠高高挽起,眉如刷漆,目射寒星,无论是眸子还是轮廓都发着一股子凌厉的森寒气质。他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宁琛琛,并没有正眼在她脸上多做停留。 “回太后,他是皇太子宇文峻殿下。” “几年没见,怎么喊的如此生疏,从前你在你娘怀里会‘咿咿呀呀’说话时,总是跟着后头追着喊他峻哥哥的。” 宁琛琛眉头跳了跳:哈?别说喊峻哥哥,现在多看他一眼我都怕被他眼刀砍死啊。同时公主王子,怎么宇文家的,一个强势心机,一个神秘阴冷,一个森寒凌厉,都是些什么鬼…… 还好她有可爱的燕窝和阳光的宁澜。宁琛琛暗暗的给自己定了定神:“太后见笑,那是琛儿小不懂事,现在知道尊卑分寸,万不敢由着性子来。” 太后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轻轻拍了拍宁琛琛的手,便坐直了身体,安心的看戏起来。 宁琛琛身上被这一节一节的尴尬对话激了一身热汗,只觉得酒意层层涌了上来身体越来越燥热。她垂头乖顺的坐在一边,可是不适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后背和胸口像是一万只蚂蚁在狠狠撕咬肌骨一样,让人无法忍耐。 宁琛琛死死攥紧了拳头,用意志力去压抑那不能忽视的感觉。 视线越来越模糊,宁琛琛看到宇文峻向太后与皇上说了什么,便提前离开了席位……一滴眼泪顺着额头滑落进宁琛琛的眼睛里,刺的她睁不开。耳旁传来太后担忧紧张的问询:“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宁琛琛最后所能感知到的,就是她的身子与头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不断的颠簸从身体下方传来,宁琛琛只觉得自己的脸和身体肿成了一个肉馒头,嘴和眼睛都睁不开。透过一丝丝的缝隙,她勉强看到自己被人抬着往前快步跑去……头顶的宫灯一盏盏往后移动着,她看清楚了抬着自己的人和他脸上焦灼的表情:“宁澜……” “别说话!”宁澜虽扛着她快步前进,但气不喘步不乱。 温热的水渐渐漫过宁琛琛的身躯,她只觉得自己最贴身的亵衣剥离,那燥热难耐和奇痒无比的痛感一点点消散过去。寻着本能,宁琛琛把自己肿胀的脸也迈入了水底…… 倏然,她的头发被一把抓起,吃痛的感觉让她多少清醒了两分。头顶传来一个女人毫无温度的声音:“别把头埋进去,待会自会给你擦药膏。别死在我药池子里。” 宁琛琛点点头,头皮上的力道消失。她此刻是讲不来话,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个声音不是宇文倾还会是谁。 池子底部像是铺着平整的砖石,但因为沉淀了太多的药渣和叶片,有些粗糙不平。宁琛琛闭着眼睛在池子里摸索着走了走,感觉肿胀的身体像神奇的消了炎。等她半小时后能睁开眼时,委实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这池子黑沉如墨,若不是闭着眼被扔进来,宁琛琛怕是死也不敢跳进这污水沟里。 看她连连往岸边瑟缩着,宇文倾扫了一下宁琛琛已经消肿的脸和嘴唇,一把把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被人连根拔起的那一瞬间,宁琛琛真的有种自己是条飞鱼任人宰割的感觉。她被扔到了岸上,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啊啊啊!” 宫门外婆娑的纱帘后传来男人急促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 “宁,宁澜,我怎么光了!” 门外的宁澜没有说话,宇文倾迈步到宁琛琛面前,扔了一条袍子给她遮住:“自然是我剥的。你的衣服可别污了我的药池。” 宁琛琛手忙脚乱的遮住了自己的重点部位:得得得,你救了我你了不起,你的池子最大。 “谢公主救命之恩。” “不过是些小虫蛊爬进了你的身体里,一喝酒就会发作,谈不上救命,顶多毁个容烂个肉而已。”宇文倾说的云淡风轻。 宁琛琛赶紧扯了自己的袍子,仔细打量起自己的皮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怎么觉得还比之前更加细嫩了呢。 宁琛琛臭美的打量自己胴体的表情落到了宇文倾眼里,她不冷不热的说道:“虫子都死在了我的池子里,不必担心。我要用它们继续练药。” 一个不好的念头爬到了宁琛琛脑袋里,她弱弱说道:“那……那药池里,都是虫子的尸骨?” “对。”宇文倾丢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凉凉转身,“出来穿衣裳。” “那啥,我可以申请再清水洗一次么?” “不可。药效稳固吸入肌理需要十几个时辰,且留着。” 夜已深,寿宴散去。皇上与太后在得知宁琛琛中蛊后便责令人盘查今日所有茶水点心,皇宫被搅得人仰马翻也未曾查出什么结果。那些扫兴而归的宾客们,脚还没有迈出宫门,就已经纷纷在猜测,连同上次围场狩猎的怪事,都说宁府嫡女怕是个被诅咒的不详之身。 宁玄鹤沉着一张脸,与宁琛琛宁玲珑拜别太后皇上后便按着原路返回。宁玄鹤不说话,宁府其他一干人等更不敢吱声。大队伍静默的在夜色下行进。 驳船依然在泊口等着,夜色暗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否因为今晚一场横生的风波,宁琛琛心情沮丧,连同看那些灯笼都觉得暗淡了几分,不似来时那般明艳。 几人在宫人的带领下下了山,宁琛琛耳朵尖,只听闻树丛里有些异动。她悄悄挪动了几步,望一出假山后望去。在离小路大概两丈开外的地方,她看到了假山后一顶金冠闪了一下。片刻后,一个裙角青色的女人率先跑了出去,手帕捂着口鼻,不知是遮脸还是在哭。宁琛琛往树后缩了缩,却见宇文峻也跟着那女人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距离拉开,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宁琛琛猫了猫腰还想看的更真切一些,燕窝已经旋到她身边,焦急拉住她的手:“小姐您在张望什么呀!老爷都到了泊口,去晚了又要惹他不高兴了!” 宁琛琛赶紧提步快走了两步。 驳船载着一行人离开了宜德洲。漆黑的夜幕里,借着船上的星火,宁琛琛再度回头望去。胆战心惊的面圣,突如其来的蛊虫,黑压压的池子和阴冷的公主,还有假山后暧昧的人影…… 宁琛琛正发着呆,却见宁玄鹤一拂袖子快步走到她跟前。宁琛琛正以为他要生气,却闻宁玄鹤低声问道:“跟爹老实说,方才太后身旁的宫娥太监可有给你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