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队人马从李修笙休息的别院出来,檀香老远就上前拦住了来者:“诸位还请留步,长公主吩咐了,她现下也需休息,宁小姐与李公子可自行离开。” 李修笙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立刻说道:“多谢公主昨夜照拂之恩。” 檀香用丝帕捂住口鼻轻笑了下,眉眼里浮着些别样的光芒:“檀香可不敢帮李公子传这话。李公子修养好了,再来谢恩吧。”说罢,那丫鬟看也不看宁琛琛一眼,扭头就离开。 宁琛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抬头对着身边的李修笙说道:“看样子,公主以后还会请你喝茶的。” 李修笙咧了个苦笑,不再言语。 两人与各自的随从离开行宫时,正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那马车异常华贵,即便是遮风的帘子也用了银灿灿的上好丝绸缎子。燕窝拉了拉宁琛琛做了避让,李修笙也有些不解的退到一边。 帘子拉开,从马车上跃下一位身材高瘦,面容妖媚的男子。那女儿般细嫩的肌肤上一对凤眼灼灼有神。来人穿着宽松的雅白色袍子,乌丝高束,发髻上一绾白玉,气质有些飘逸超脱,脸上却挂着市井的浮夸邪气。他胳膊下夹着一条古琴,目光匆匆扫过宁琛琛与李修笙,步子却停也不停,大摇大摆径直走进了行宫内。 宁琛琛收回目光时,正看到李修笙面色复杂的冲着自己笑了笑,带着几分尴尬。李家的马车也像是在外等候了多时,捕捉到了两人的身影后,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宁小姐承让。” 李修笙温温淡淡对宁琛琛作了个揖,先行上车。李家的家丁没轻没重的扶了李修笙一下,他立刻倒吸了口冷气,脸色也煞白了几分。 宁琛琛在旁打量着,心下便知他的伤势远不是目之所及的皮肉伤那么简单。 李修笙在马车里坐好后,整理了下衣襟,探出头又冲着在一旁的宁琛琛投了个安慰的笑容:“宁小姐,那小生先行一步回府了。” 宁琛琛赶紧点头:“嗯,你好好养病。” 李修笙正要放下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向宁琛琛:“宁小姐可记得,昨晚有谁家的马匹是额间有白斑的?” 宁琛琛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拧了拧眉头:“为何突然这么问,难道,和弄伤你的人有关?” 李修笙表情有些凝重,放低了声音:“醒来后也没顾得上与公主提及此事。但小生滚落山坡前却见用石块袭击我的那人,似乎是骑着一头深色的马匹,而那马额间似乎是白色的……” 宁琛琛沉默了下去。李修笙见她脸色泛白,也不再追问。他叹了口气:“从前父亲总让我多练骑射,我却左耳进右耳出。昨夜先是被人偷了箭矢,后又遇这等闹心之事,委实是丢了我李家的脸面。” “李公子不必这么说,有心作恶之人躲在暗处,我们防不胜防。” 李修笙听闻了宁琛琛的宽慰,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了一圈后轻笑了下:“也罢,索性小生与宁小姐马匹均无性命忧患。小生见宁小姐也有些疲乏,身子娇弱,还是早点回府休息。小生急着回府见父亲,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宁琛琛还想问些什么,只见李修笙已经落下了帘子。马夫得令,牵动缰绳,连同李修笙身边的几个侍从,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街尽头。 宁琛琛若有所思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呆立了会儿,刚刚转过身来,一个猝不及防撞在宁澜胸口。今日宁澜在宁家吃得饱穿得暖,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愣是快速长了很多肌肉。那胸口硬的像块石头,碰的宁琛琛一脑袋金星。 她轻呼了一声,有些委屈的抬眼看向宁澜,正要抱怨,却对上了宁澜那对凉凉的眸子。 “看完了,舍得回府了?” 宁琛琛撇撇嘴:“人都走了,当然回家了!” 宁澜面无表情的转身,牵过马匹:“我以为你还要跟着李公子一同回去,等他彻底恢复了再惺惺相惜作别归来。” 宁澜跃马自顾自离开,看也不看宁琛琛一眼。 宁琛琛被这没由来的一怼弄得一头雾水。燕窝也跟着莫名其妙,把宁琛琛扶上马车时低低问道:“莫不是昨晚宁澜没睡觉,现在火气大?” 宁琛琛愣了下,刚刚坐稳便“噗嗤”笑出了声音。那呆子不会在吃我的醋吧。宁琛琛抿嘴乐着,心里像是放了烟花。 回宁府的路上,她几次三番撩起帘子偷偷看宁澜。许是感应到了宁琛琛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本来与莫清风一左一右护卫着马车的宁澜没好气的一夹腿,催着马儿往前快走,甩开了宁琛琛。 宁琛琛不急不恼,乐悠悠的坐直了身子,靠在舒软的垫子上闭目养神。燕窝看着诡异微笑的宁琛琛,小心问道:“小姐,有什么好笑的?” “小丫头片子你不懂。” “燕窝还以为您是因为李公子的那些话在笑呢。说起来额间有白斑的马匹,燕窝倒是记得……” 宁琛琛倏然睁开了眼睛,像是制止燕窝说下去的样子。燕窝立刻闭嘴,主仆两人快速交换了下眼神,都读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 宁玄鹤下了朝,因为惦记着女儿,推了公事,急促的回到宁府,正好遇到归来的车队。 宁琛琛下了马车后,便看到宁玄鹤临门站着,像是在等自己的样子,心头一热。上一世,她哪有这么好的福气享受父女情分。听燕窝一路说起昨晚自己昏睡不醒后,宁玄鹤焦灼的表现,宁琛琛对于这个凭空掉下来的爹日益感激与爱戴。 宁琛琛活蹦乱跳的扑上去,一把拉住了宁玄鹤的手,却脚下一软差点摔在了台阶上。一旁的宁澜手疾眼快的扶了她一把。见宁琛琛站稳后又冲着自己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宁澜再次高冷的转移目光。 “你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嘴里嗔怪着,宁玄鹤却打量着女儿的起色神态,满眼都是溺爱。 “老爹你今天下班很早嘛。” 宁琛琛的奇怪表达方式宁玄鹤见怪不怪。他点了点头,笑着捋了捋胡须:“早些下朝回来看看你这个不省心的。” 宁琛琛扶着宁玄鹤跨过了门槛,边走边说着:“女儿以后定让你省省心。” 宁玄鹤赞许的点了点头,又正色道:“今日去长公主那儿,可有什么所见所闻?” “皇上让各位熬夜查案的公子小姐离去,转交给京都府尹负责时,公主似乎不是很高兴。” 宁玄鹤余光打了打跟着自己的左右家丁,伶俐的钟管家便让众人各自散去,只留宁澜、燕窝跟着父女俩进正院门厅。宁玄鹤见宁琛琛落座,语重心长的嘱托道:“旁人面前,不要枉议皇家。皇子公主身份贵重,凡事张嘴前都要动脑,上规矩。” 宁琛琛吐了吐舌头,赶紧点了点头,表示悉听教诲。 宁玄鹤摸了摸女儿的头,慈爱的笑了笑:“长公主素来较真,事情又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虽然祸不及人命,但朝野震动,不是一件随便糊弄过去的事儿。” “父亲说的是。女儿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非要亲自插手,即便这件事情是在她的狩猎活动里发生的,也尽可以推给有断案能力的人去处理。女儿今日看到她很是疲惫,却偏生纠着那几家有嫌疑的公子小姐不放,当真心累。” 宁玄鹤沉吟了片刻,绕开了宁琛琛的问题:“你可见着李相家的公子了?” 宁琛琛点了点头,抿了口茶,抬眸打眼望向宁澜。后者却不动声色的把一秒前凝视着宁琛琛的眼神生生转走。 “见着了,他似乎受了内伤,怕是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了。也是挺可怜的。”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下旨要彻查此事,想必也是想给李相讨回公道。李修笙的长姐李美人在后宫更是彻夜难安,大清早便遣人回家打听弟弟的情况,却听闻长公主扣着李公子,不让李家的人来接应……” 宁琛琛想起那水月宫巍峨大殿里公主坐镇问审的模样,暗自庆幸自己昨晚还能抱恙回家。 “公主好像对李公子还有些意思……” “哦?”宁玄鹤目露精光,却只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没有发表过多的言论。 “对了,公主说查到现在也没个所以然。倒是李公子离开时,问女儿,昨晚是不是见到有人骑白额大马。他依稀记得自己遭袭时,身后有人……” “依你看呢?” 宁琛琛耸耸肩:“我们几人都看到永宁公主骑着白额黑马来着,可是永宁公主为什么要袭击李公子?这没理由啊……” “琛儿,此事你可告诉旁人?” 宁琛琛得意的摇摇头:“皇上的口谕里怎么说来着,兹事体大,女儿自然没有说。雪融的仇我还没报呢,怎么好轻易掺和。” 听着宁琛琛的话,宁玄鹤似乎放下了心来。他反剪着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先是雪融被李家的箭射中负伤,然后李相公子被碎石攻击坠落山坡……” “爹,昨夜还有一事女儿心里甚是不明白。”宁琛琛眨了眨眼,把昨日与宁澜在密林里遇到永宁公主,永宁公主救了雪融后独自离开,回营地后又不愿意与他们相认的事也一股脑告诉了宁玄鹤。 听闻宁琛琛的话,宁玄鹤脸色着实不好看起来。他对着钟管家耳语了几句,后者便跑了出去。屋内,一时无人发声。 “宁澜,”宁玄鹤突然转向了同样沉默不语的少年。 “老爷,有何吩咐?” “我留你在琛儿身边一是给她做个伴儿,二来,你也要与莫领队负起她的安全来。狩猎的意外,我记你救主有功,望以后也能护她周全。” “宁澜铭记在心。” 宁澜这么说着,却依然看也不看宁琛琛一眼,仿佛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在执行宁玄鹤的吩咐命令,与宁琛琛没什么关系。 宁琛琛不爽了起来,回来路上心里升起的小庆幸,一点点被沮丧浇,还有些啪啪打脸的悻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