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山岭里陡然响起少女清脆嘹亮的哭声,抽抽搭搭又中气十足。不知名的雀子受惊,扑腾着翅膀逃离,在头顶构成扑簌簌的回响。 宁琛琛咧嘴哭了会儿,暗自觉得自己滑稽,扁了扁嘴,止住了哭声。 宁澜一直默默的看着她,见她的金豆豆不再往下掉,再次抓起手绢,给她擦拭混合着脏物与眼泪的小脸。 “宁琛琛,你不是废物。” 这是宁澜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宁琛琛闻言一愣。长长的睫毛悬挂着泪珠止不住的颤动,看着眼前身形修长少年棱角日益分明的脸,低声说道:“我采选选不上,功课不会做,打猎不会打,什么都做不好,除了给宁府蒙羞,就是给你们添麻烦……” 宁澜往日里素来幽暗深邃眼眸里漏出些温柔似水的笑意:“万事都要出头拿第一,人生又有什么乐子呢?” 宁琛琛低下了头,噗嗤笑了一下:“你这个卖杂耍的讲起人生道义来好违和哦……” 说着,她伸出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不客气的说道:“手也给我擦擦。” 密林蔽日,看不清天色。宁琛琛整理好了仪容后重新上了马,转头问宁澜:“我们出来多久了。” 宁澜估算了下:“约莫一个小时了。” “哎,到现在还一无所获呢。燕窝那儿只会更糟糕,完全没指望啊。”宁琛琛叹了口气:今日可又要落个倒数第一了,还是在那个红衣丫头面前,真是让人不爽。 宁澜指了指刚刚小鹿逃开的方向:“那儿隐约有河流之声且是山脉南面,兴许猎物多些,我们不如往里瞧瞧。” 宁琛琛求不垫底心切,当即表示赞同。 两人驱马往林地深处骑去。耳边却时不时的传来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人群兴奋的叫喊与马蹄欢脱的声音,这让宁琛琛情绪明显高不起来。两人一前一后暂时无话,。 “宁澜,等这次狩猎回去,我也要我爹给我请个师傅学武……我跟你说……” 宁琛琛的话还没说完,宁澜打了个手势制止了她。宁琛琛回头望去,宁澜正面色凝重的盯着两人身后一片树丛,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宁琛琛有些兴奋:“是小鹿吗?” 宁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瞧着身后发出异动的地方。 片刻后,树丛恢复了平静,他转过头去,对着宁琛琛说道:“可能只是兔子或者黄鼠狼……” 宁琛琛歪歪的扭了下身子再次回头,就在此刻,两人同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锐利的风声。宁澜暗叫不好,眼前已经是一道白光闪过…… 电光火石之间,雪融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扬起了前端两只蹄子,把宁琛琛从背上甩了下来后,它一头栽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宁琛琛这次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一块曝露的小石头上,肩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是当她目光看到雪融后腿上方刺目的鲜血时,全然不顾自己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起来。 放眼望去,那根长长的弓箭二分之一已经没入了雪融的躯体里。马儿喘着粗气,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哀叫着。 “雪融!”宁琛琛扑了上去,对着那只沾着血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的箭矢束手无策,心疼不已。。 宁澜迅速挥舞着刀把周围一圈低矮的树木都砍了一圈,没有发现伏击者的踪影,又急切的回到了宁琛琛身边:“上马!我们离开这里!” 宁琛琛的眼泪像止不住的珠子滚落,她猛摇着头:“不,我不能留雪融在这儿!它会被狼吃掉的!” 宁澜快速下了马,一把拽起宁琛琛:“这儿离营地至少二十里地之远!马儿受伤了怎么运的回去!” 宁琛琛甩开了他,不管不顾的哭着:“它是我的东西,我死也不会丢下它不管!你去多找几个人来运它!我就在这儿守着雪融,哪儿也不去!” 说罢宁琛琛撕开了笼在自己骑装外头的那层漂亮的薄纱,拢了拢做了个简单的止血带捆住了马腿上伤口的上方。雪融的腿不断的抽搐着,大大的眼睛里越来越湿润,像是通情理的看着哭哭啼啼给自己包扎的琛琛。 “你别用看可怜鬼的眼神看着我了,你才最可怜!”宁琛琛没好气的冲着马儿吼了一句。 宁澜不愿离开,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劝说宁琛琛和自己先离开搬救兵时,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宁澜站在宁琛琛身边护着她,警惕的展开弓箭放眼望去。 密林深处像是起了一些暮霭。从遥遥看不清再到让人辨认出来身形,来者移动的很快。看到了宁澜紧绷的弓也没放慢速度,宁琛琛也有些紧张,靠着宁澜站了起来。 紫色衣着的女人像从暮霭里溶出来的一段剪影,她很快靠并近露出了清晰的面容。宇文倾那只露在外面的漂亮眼睛垂下,看了看林地中间躺着的白马,和满脸警惕的一对少年。 宁琛琛率先反应了过来:“永,永宁公主?” 宇文倾点了点头,凉凉的张口:“马儿怎么了?” 宁琛琛无措的看了看后腿已经被血水全然泡湿的雪融,带着哭腔说道:“不知道谁从背后放了冷箭,射中了我的马儿。” 宇文倾把自己的剑挂在马背上,飞身利落下马,走近看了看:“还有得救。” 说罢,宇文倾自顾自转身在树丛里找起了什么东西。宁琛琛与宁澜对望了一眼,没发出声音。 她话不多,总给人阴冷的感觉,像林间湿冷的苔藓。可是没由来的,宁琛琛就打心眼里信赖她。 宇文倾在不远处像是找到了什么,弯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了一小束,折回马匹身边。细长的手指安抚的摸了摸雪融的后腿,像是哄孩子一般轻声说道:“忍一忍便好。” 说罢,宇文倾把那束野草塞进了嘴里嚼了嚼,与此同时,窝在她手里的匕首快速的挑开了宁琛琛刚刚止血的简易绷带,又利落的拔出了那只箭。雪融猛地挣扎,却又因体力不支与疼痛发出了哀鸣。 宇文倾看也没看身旁随着雪融哀鸣而再度落泪的宁琛琛,只是吐出了嘴里嚼烂的草药,敷到了雪融的伤口处,又扯了自己裤腿上的束布加固了止血的绷带。 三人无言,只是静默的看着雪融。马儿的痛苦嘶吼渐渐转弱变成越来越平静的喘气。原本湿哒哒的眼睛也再次睁了开来。 宁琛琛蹲到它身边和它对视了一眼,破涕为笑:“雪融好像舒服点了!” 宇文倾点点头:“现在让马站起来。” ……宁琛琛一阵无语:这怎么操作? “现在不走,天一黑,人和马都是死路一条。” 说完,宇文倾绕到了雪融肚子那儿,摸了摸它,凑近耳语了几句。随着她站起身来吹了个短促婉转的口哨,止了血的雪融借助着两条前腿与一条后腿的力气,把自己稳稳的“扶了”起来。 宁琛琛满脸写着大写的服气。雪融伤病的那条腿只能暂时蜷着,但是再没有新鲜的血液奔涌出来,这已经让宁琛琛舒了一口气。 一直一言不发的宁澜从地上捡起刚刚被宇文倾拔出的箭,仔细打量着箭头的位置,眉头蹙了起来。 “何故?”宇文倾见他神色凝重,将目光从宁澜脸上撤走,目光落到那只沾着血迹的箭上。 “回禀公主,箭头上刻的似是一个‘李’字。” 宁琛琛凑上来看了看,宁澜说的没错,精致的三角箭头上,确确实实在其中一面雕刻着小小的“李”字。 宇文倾看了看他俩,指挥到:“你们牵着马儿先行回营地。” “多谢公主。” 没等宁琛琛起身,宇文倾再度跨上了马。密林里蔓延开来的雾气和她身上阴冷的气质逐渐融合在一起。她看了看宁琛琛,又看了看宁澜,问道:“这是你的家丁?” 宁琛琛顺着宇文倾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宁澜,点了点头。宇文倾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策马消失在了林地深处。 雪融在宁琛琛身边发出低低的呜咽。宁琛琛摸了摸它白色的脸颊,把自己的瘦脸贴了上去喃喃说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你这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哦。” 雪融这回没有嫌弃的打喷嚏,而是支着头,轻轻回蹭了一下宁琛琛干瘦的脸颊。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宁澜左右看了看,拦腰抱起了宁琛琛,两人迅速上了马。宁琛琛伸出一只手牵着雪融,宁澜牵着自己的马,把宁琛琛虚搂在怀里。两人按着刚刚一路做的记号,原地返回。 走到林地边缘时,天色还未晚,但是场地中央已经架起了数堆篝火。 老远就看到了宁琛琛与宁澜,坐在火堆旁休息的燕窝立刻爬起来迎了上去:“小姐小姐,莫领队打了好多猎物!” 她的话却随着目光的转移而止住:宁琛琛的身上染着血液,后面跟着的雪融也一瘸一拐。 燕窝一个哆嗦,撒开腿就奔过去,嘴里还咋咋呼呼的喊着:“小姐您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啊!” 整个营地的人都看了过来,两位公主带来的宫里的御医也赶紧严阵以待提起箱子凑了过来。 宁澜把宁琛琛从马上抱下,后者对着急的不行的燕窝摆了摆手:“血不是我的,是雪融的。我们被人从背后放了冷箭。” 燕窝这才注意到跟在宁琛琛身后的马匹,右侧后腿已经被血泡了个通红。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干的!万一伤到了我们小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