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琛琛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训练场边,对着目瞪口呆的宁澜吼道:“吐出来!” 宁澜满脸错愕,那半块软馍还叼在嘴里,吞也不是,嚼也不是。 宁琛琛皱着眉头一蹬脚,生怕他一个“吸溜”又把那东西给吞了下去。想也不想,她徒手就从宁澜的嘴里掰出了那块软馍丢到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其余在旁边吃东西的侍卫们见状,立刻吐出了嘴里尚未咀嚼完成的点心。而那些已经咽干净的,干脆躲到一边去扣喉咙。 放眼望去,好像宁琛琛只是走到场地中央,就造成了十几个彪形大汉齐齐呕吐的效果…… 燕窝赶紧跟了上来要劝宁琛琛消气,而后者像是被炮仗点燃了一样,根本停不下来直接扭头冲着宁澜发脾气。 “为什么谁给你的东西你都要吃!是不是跟狗一样,给你一根骨头你就冲着人甩尾巴喊主人!” 宁澜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隐怒,他盯着宁琛琛急红了的眼睛冷声说道:“在小姐眼里,宁澜只不过是一条狗?” “狗也比你懂人性!不会见异思迁!你不是喜欢那小妞么!好啊,我就赏给你,让她专门伺候你一个人如何!” “你……”宁澜气的咬牙,那一双往日里明澈坚毅的星目里勾着火,狠狠的瞪着宁琛琛。 宁琛琛没由来的觉得委屈,鼻子一酸,她转身就离开了训练场。走到门外,那些头一遭见识宁琛琛真正发怒的丫鬟们已然后知后觉的瑟瑟发抖,一个个头都要埋到胸口。 “小梅是吧,你以后不用再做杂活儿了。不是爱慕着宁澜么,换你去天天伺候你的公子,开不开心!”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话绝对不是好话。小梅膝头一软,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认错:“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对公子好了!” 宁琛琛扭过头去,看到场地中央站着的宁澜。玄衣包裹的精壮身材下此刻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狠厉气质,目光如炬却又透着彻骨的寒凉生疏。宁琛琛心底一颤,一丝懊悔慢慢盘上心头。 小梅见她不说话,一把抱住了宁琛琛的小腿,苦苦哀求道:“小姐就原谅奴婢一次,奴婢以后绝不说谎!” 宁琛琛想抽出脚,却发现自己完全被小梅擒住一般挣脱不得,浑身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屈辱与躁郁盘绕在宁琛琛的胸口,眼看着自己就要招架不住小梅的施压就要摔倒,她冲着身后的燕窝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让她滚远点!” 宁玄鹤从外头回来,钟管家就把今日下午小姐闹脾气一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宁玄鹤茶都忘了喝一口,直奔宁琛琛的闺房。 燕窝守在门口抽抽搭搭的抹眼泪,看样子是被宁琛琛赶了出来。 宁玄鹤摆了摆手,让她去休息,自己敲了敲女儿的房门。 “琛琛,让为父进来瞧瞧你。” “不用。”宁琛琛闷闷的说道。 “你若不喜欢那丫头,钟管家立刻就让她走人。你若不喜欢宁澜,爹也可以将他赶出宁府,再去卖艺。” “不许你赶宁澜走!”宁琛琛想也不想的从梳妆台上爬起来,开了门冲着宁玄鹤几欲转身离开的背影喊道。 宁玄鹤嘴角勾了一抹笑意,又故作为难的回了头,看了看自己哭的满脸泪花的女儿:“那你让爹为难了。咱家琛琛不喜欢的,可一样都留不得。若以后再碰上,让你置了气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我不生气了。”宁琛琛用衣袖摸了摸脸颊,抬起了头,杏圆的大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宁玄鹤,再度强调道:“反正你不许赶他走!” “也行。”宁玄鹤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小梅,你也别赶她走。”宁琛琛嘴巴扁了扁,声音也弱了下去。 “哦,这是为何?”宁玄鹤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宁琛琛问道。 “外头天冷,不容易找地方过冬……”宁琛琛揪着自己的衣角,若无其事的低哼了一句。 宁玄鹤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行,洗漱洗漱后,出来陪爹用膳。” 宁玄鹤一走,在不远处的燕窝就跑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宁琛琛的脸色:“小姐……” “干嘛。”宁琛琛没好气的背过身子去擦自己脸色残留的泪痕。 “小姐你既不喜欢他们,不如让他们一并离开了好。” “凭什么,难道成全他们,让他们俩比翼双飞?” “燕窝觉得宁澜公子未必对小梅有意思……” “哦,是吗?”宁琛琛不动声色的吸了吸鼻子,竖着耳朵听着。 “燕窝看来,宁澜多半就是个吃货,嘴馋的紧。小姐说的对,就是狗一样,谁给骨头冲谁汪。” “不许你说他是狗。”宁琛琛正色呵斥了一句。 燕窝:哦,只准小姐说…… 略略拢了拢头发,宁琛琛抬腿就往外走。燕窝在身后喊着:“晚膳还没开始呢,小姐你去哪儿?” 宁琛琛没有回答,燕窝赶紧取了廊下的一盏灯笼跟了上去:“小姐,仔细着脚下,天黑路不好走。” 宁琛琛径直去找了莫清风。正要去当班的莫领队看到了宁琛琛赶紧作揖,语气里带着些惋惜:“回禀小姐,宁澜并不在小人这儿。他觉得今日之事让侍卫队的兄弟们蒙羞受了牵连,已经把自己流放到厨房了。明日还说正式跟老爷小姐告辞……” 宁琛琛听到了后半句,脚步像刹不住车的轮子,风一样的转身又离去。 燕窝本就腿短,跌跌撞撞的跟着宁琛琛,又没有她“阿飘”似的走路功力。刚刚看到宁琛琛停住脚步和莫清风讲话,转眼又急速走开。她提着灯笼喘着气追的好辛苦。 路过莫清风身边,她本想匆匆行礼,却还是不小心趔趄了一下。灯笼一晃,肉肉的燕窝整个人就往前扑去。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莫清风手疾眼快就接住了燕窝:“燕窝姑娘,仔细看路。” 男人遒劲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燕窝的小脸红成了灯笼。燕窝站稳后,莫清风浅浅一笑,松开了她。 燕窝的脑子嗡嗡嗡的响着,低头急急的说了声“谢谢”,就朝着宁琛琛的方向继续追去。 宁琛琛在厨房里,找到了流放自己的宁澜。他依然蹲在火塘后,身边是一叠书本。少年换回了仆人的褐色长衫,火光跳跃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眸子暗沉,不辨喜怒。 下人们今日早就听闻了各个版本宁琛琛发威的故事,联想到了遭了秧被赶去浣衣的小梅,此刻倏然看到宁琛琛的身影,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喘。几个腿快的,已经借故跑出了厨房。 宁澜这回一眼就看到了宁琛琛,他放下了柴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做了个全礼:“小的给小姐请安。” 宁琛琛鼻子一酸,转过身:“出来,我有话与你讲。” 院子里很空旷,但凡长了眼睛的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四下一片寂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角的那棵杏树下。白天换成了黑夜,一切却再不似几日之前的光景。 在隐隐的灯火下,宁琛琛转身看着一言不发的宁澜,也抬眼看到了他头顶朗朗的星空。 宁澜垂眸看着她,安静专注。宁琛琛有一瞬间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与宁澜像相识已久,而每一次相见都又像初识。 “宁澜。” “小的在。” 风悄悄升起,少年低沉的嗓音里染着一丝温润与疏离。 “以后喊我琛琛。” “不敢。” 空气凝固,宁琛琛抬眼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那里头像是也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故事。她看着,竟然心下觉得有些神往。 “对不起。今天是我做错了。你别离开宁府,好不好?” “小姐,您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吐出粮食,不该对着献殷勤的小梅发那么大的火。总之,我脾气暴躁,心理有疾病,还请你多担待。” “宁小姐,从前与别的狗说话,都是这么客套吗?” 得,前面还遮遮掩掩两句,现在这句话算是把小怨妇一样的委屈不满全然表现出来了。 宁琛琛郁郁的想着,自己还没地儿委屈呢。这个大男人还先赖上了。不都说了抱歉了么,真难哄。 见宁琛琛不说话,宁澜欠了欠身子:“小姐若无事,小的回去继续烧火。” “你别守着那灶膛了!” 宁澜依然背着宁琛琛,宽厚的肩头有一丝落寞。他似乎轻笑了一下:“那不知小姐给小的安排什么差使。” “你就陪我吃饭好了。看你吃东西我会有食欲!” 宁澜没有说话。宁琛琛看着他的背影,一咬牙,抬腿跟上就一把抱住了他,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要觉得官职低或者职业发展前景不好我们可以再议啊!你不许走!” 粗糙的麻制工服上还飘着柴火及油烟的味道,可是混合着宁澜身上的体味,却不让宁琛琛觉得厌烦。她头贴着少年的背部,感受着温热绵绵不绝的传来,像抱住了一块暖和坚实的靠垫。 宁澜完全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低头看着勉勉强强圈住自己的那双手臂。 衣袖褪下,露出两条细嫩修长,白莹莹的胳膊,让人看一眼就起了保护欲的恻隐之心。 怕他一用力把自己撞飞,对自己身体素质极其没有自信的宁琛琛十指相扣打了个结,把头埋在宁澜背后急切的说道:“你不要试图解锁。你说你原谅我,并且不走了,我才会松手!” 突如其来的寂静,宁琛琛仿佛听到了自己胸膛里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宁琛琛以为两人永远要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宁澜轻易的转身解了锁。 宁琛琛满脸委屈的抬头,对上了宁澜那对满是笑意的眼睛:“不松手,怎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