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该说的,宁琛琛挥挥手让馒头先回侍卫们长屋呆着等候消息,两人便在厨房的杏树下分开。 燕窝瞅着宁琛琛要往回走,赶紧从廊下跟上来,一脸八卦:“小姐,您有没有狠狠训斥他,害的你输了采选?” “罢了罢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跟个吃不上饭的穷小子叫什么劲。而且听你说皇上和我爹差不多岁数,我还庆幸自己没被选上呢。爹说的没错,我十五芳华,青春且长,不急这一朝。” 燕窝挠了挠自己的发髻,眨眨眼,有些犹豫。 “说。”宁琛琛最不喜人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 “采选不单单是为了咱们的皇上选妃的,还有太子呢。” 宁琛琛脚步一顿:对哦,她给忘了。 “帅么?”来自宁琛琛灵魂深处毫不犹豫的发问。 燕窝一脸为难:“太子二十……别的,燕窝也没见过真人,不好说。坊间都说太子沉迷兵法,是个武痴。他的生母俪妃娘娘去世后,更不愿意抛头露面。咱们国泰民安也没什么给他驰骋沙场的机会,终日把自己困在书房里不出来见人。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燕窝话没说完,宁琛琛果断大步迈开:开玩笑,她可不喜欢什么阴郁冷肃计谋深厚的男人。她喜欢的那一款是开朗温暖,能在夕阳里自由奔跑的型男啊! 才只是半天,燕窝已经习惯了宁琛琛这种话不多说,一言不合扭头就走的性格。小跑了两步追上来,又把话题转到了馒头身上。 “小姐,那那个买回来的馒头,他到底什么来头?” “如你所见啊,贫穷落魄还没有一技之长傍身就被迫行走江湖了。” 燕窝眼睛里继续闪烁着小星星:“厨房里的丫头们都在打听他的来历呢,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我看小梅八成是对他有点意思。” 宁琛琛停住了脚步,斜睨了燕窝一眼:“让她们死了这条心,他是我买回来的。没听说过冠名权么,我是你们的唯一指定所有者。” 燕窝听了个似懂非懂,茫然的想了想,又嘀咕:“可是他比我贵多了,小姐你会不会心里以后更偏向那个臭小子不理燕窝了……” 小声音委屈巴巴的,宁琛琛想忽视都做不到。 她扭过头来,看着燕窝婴儿肥尚未退却的小脸上略略凝重的小表情,露出了一抹微笑。 燕窝一抬头,正好看到自家小姐眉眼极为诡异的……这个表情,能叫笑着?她一哆嗦,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 “燕窝,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燕窝七岁来的宁府,自小姐您落水那次后,我就跟了您有……”燕窝伸出了小手指一根一根使劲儿掐着,“快五年了!” “我落,落过水?谁推我的!”宁琛琛骨子里睚眦必报。 燕窝对她今日密集的健忘已经见怪不怪:“不是人推的。五年前,老爷计划着填上正房夫人的空缺,说偌大的一个丞相府没个丞相夫人不成体统。再说那时候您还小,需要个母亲。本来这事儿是瞒着您偷偷办的。谁知道赵姨娘找了个丫鬟告诉您,可能还挑唆了几句。谁也没想到,小姐您才十岁就性子那么烈,一头从碧波亭跳下荷池。一亭子的乳母丫鬟拦都没来得及拦……” 燕窝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偷瞄了宁琛琛一眼:这满脸欣赏喜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正当燕窝错愕的认为自家小姐已经疯了的时候,宁琛琛因为故事的中断急促的催促她:“快说呀,然后呢!” “然,然后,您就被侍卫们救上来了。因为呛了水,发了高热,五天不退。老爷急坏了,和大夫们一起守着您,直到您好转了醒过来,老爷闭口不提再娶妻的事儿。赵姨娘本来可以扶个侧室的,也没了指望,被老爷冷落了足足两年。直到大小姐前些年代表宁府去采选了,老爷才开始正眼看她们母女俩……” 宁琛琛摸了摸下巴,刚刚敬佩这具身体真身的热切消退了一些,陷入了沉思中。 燕窝继续道:“然后您醒过来,依然是什么都不肯吃。老爷变着法子哄您吃饭也没用。有个著名的郎中断言您活不到及笄呢,被老爷打出了京城。但是老爷心里还是害怕的,就想着也许多个年纪相仿的伴儿来陪陪您,可能会好一些。宁府里就数我话最多,年纪和小姐差不多,我就从浣衣房破格提升给您做了贴身丫鬟。” 燕窝的脸上染上了点骄傲和满意。不用她说,宁琛琛也自然get到了她话多的属性。 宁琛琛转了转眼珠子,迂回问道:“那我落水醒来后,整个人看起来,怎么样?” 燕窝拧了拧眉毛,摇摇头:“不好……身子不好,精神也不好。吃什么吐什么。有什么丫鬟无意说个什么吃的,您也能干呕一阵,非把肚里的水都呕干了才能作罢。老爷连哄带骗好不容易让您吃点东西,您吃完了就神神叨叨的,半夜也要起来绕着院子走一圈儿。” “下人们还说您中了邪呢。只有我和桃婶觉得您可能是想去世的夫人了。小姐您爱跳山羊,有时候燕窝就给您当垫背。只要您肯吃一块枣子糕,燕窝就陪您玩半个时辰。他们都说,燕窝又矮又胖就是给您凳子当多了,越长越像个板凳儿……可是后来,您跳山羊都提不起劲儿了……终日一个人坐着,越来越枯瘦……” 燕窝的眼窝儿里已经沁出了晶莹的泪水,扁着嘴强忍着哭意。 没错了,宁琛琛心里对自己说着。 前世的她,也是约莫五年前,抑郁症加厌食症一起爆发。和这个烈性子的“宁琛琛”相比,她只能默默的报复自己,通过伤害自己去消化那些精神压力。 宁琛琛苦笑道,即便生前她投了河上了吊,恐怕她的父母也依然毫无察觉。 也许某天某月,警察们迂回的找到了他们,或者打出的生活费因为自己死去账户注销而被撤回,他们才知道,两人曾经的女儿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西梁朝的宁琛琛精神湮灭,现代的宁琛琛肉体死亡,在某种小到无限趋近于不可能的概率催化下,现代的宁琛琛的灵魂附着到了精神死亡的西梁朝的宁琛琛身上? 此时此刻,宁琛琛只能给自己这样一个答案聊以□□。 经由燕窝的叙述,两人生前的遭遇一对比,这个时代的“宁琛琛”委实比自己幸运太多。而她重生为人,降临在同名同姓外貌际遇相似的女孩身上,也不可谓是个奇迹。 宁琛琛心里暗自嗟叹了一番,低头去看号称“长得像板凳”此刻却无声哭成了个泪葫芦的燕窝,歪嘴浅笑了一下。 她自然不指望这个傻丫头听得懂“前世今生” “灵魂互换” “时空交叠”这些鬼话,想了想,宁琛琛低头看看自己今日的装束,把腰间一枚湛红的圆形玉石取了下来。 “喂你别哭了。重生穿越的又不是你,省省力气嘛。” 燕窝用带着小肉窝的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不管听不听得懂,小姐说的都是对的。 “五年了,你给谁打个工资历也熬够了,改涨涨薪水啦。你今儿不是吃味馒头的身价比你贵吗,喏,你且拿去。今后我从我爹那儿坑点别的好东西再赏你。” 燕窝红肿的小眼睛定睛一看躺在宁琛琛手里的东西,当即小短腿一软,跪了下来。 “小姐您别闹,您这是要折煞燕窝啊!这是咱们夫人从黎疆嫁过来的时候带来的宝贝,也是她留给您不多的念想,您可不能给我留着!” 信息量再次超过了宁琛琛的预料。 她依然平摊着手,却低头仔细打量起那块玉石:“我娘,是黎疆人?” 黎疆,不是今日的境外西域某国?不过这倒也解释了宁琛琛从小到大异域特色的大眼睛高鼻梁的基因学遗传困扰。 “是的小姐。据说这是您的外公阿努哈什赏给您母亲的国宝之一呢。” 我居然还有外公?我母亲还是个异族人?肯定是个大美女,不然我随谁去呢,那个圆脸乐呵呵的胖老爹嘛?宁琛琛腹诽着。 这么一想,看着地上吓得不轻的燕窝,宁琛琛收回了手,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了,那我这个不折你了。我回头翻箱倒柜找些好的赏给你。不能让你觉得平白就被路边拾到的野小子比了下去。” 燕窝乌溜溜的眼珠子盛满了感激,摆着手:“燕窝不想要好东西,燕窝就希望小姐能多吃点东西,别被人再欺负了去。燕窝想一辈子跟着小姐。” 宁琛琛咧嘴一笑:“一辈子?你不想嫁人了?你这个小板凳不想配个小桌子?” 燕窝小脸通红,红到了脖子根儿,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主仆俩站在回廊下正在干瞪眼儿,一个下人小跑着过来:“给小姐请安。老爷说午膳准备好了,请小姐过去一同用膳。” 燕窝立刻反客为主,目光灼灼的看着宁琛琛,像是无声说着:小姐,饭点儿到了,你回报我期望的表现机会也来了。 宁琛琛嘴角抽搐了一下,顿感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