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带领凌逍等人在太湖长堤上巡览。清波荡漾,湖底斑斓的太湖石在微光照射下若隐若现,花红柳绿与湖光山色被淡淡的雾霭笼罩,氤氲着江南如诗的画卷。 长堤尽头却是正在肩扛手提运送太湖石的劳役们,他们衣衫褴褛、面色疲惫与这美景极不协调;岸边挖掘出的太湖石堆积如山,风吹日晒下的石头没有了水中的灵秀,表面布满沟沟坎坎,正像劳役们沧桑的脸庞。 朱勔向监工问话:“近来可有发现奇石?” “回大人:我等日日夜夜在此忙碌,将此湖翻得个底朝天。近来所挖石头越来越小,并无更多发现。” 陪在一旁的知府看朱勔不悦,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海涌山顶上有一块奇石,石色随气温起伏变化,只因山石巨大,至今未能挪动,大人可前去一观。” “海涌山?”朱勔一面重复着一面思索,海涌山不就是他在家中临窗可望见的那座山——“同乐园”背靠海涌山,因背山面水而被认作风水宝地。 “难道家门口还有宝贝尚未发现?”带着这个疑问,朱勔率随从来到海涌山。 行至半山腰,穆凌逍已注意到山下熟悉的院落。海涌山顶之上,穆凌逍俯视“同乐园”:绿树掩映下池沼亭轩依稀可见,朱栏秀幕边楼阁房宇错落有致。对比其他房屋红墙碧瓦,中间廊檐高耸的巍峨建筑在院中略显沉重;对比其他房屋鳞次栉比,此建筑犹为孤立。黑蚂蚁般的一排排卫士星星点点散布在几条小径之上,穆凌逍仔仔细细记下“同乐园”院落布局和那些“黑蚂蚁”的位置…… 知府指着一块硕大无比的石头说:“此石经雨水冲刷露出一角,前几日有人禀报说发现此石时而灰暗、时而褐黄,下官命人挖开渣土,整块石头能变化色泽。” 朱勔上前审视奇石:色泽灰暗,并无特别之处。他绕着这奇石转了一圈,说:“此石长有十余丈,确是不便搬运。” 知府说道:“下官可将此石敲击开来,若是一分为二,便可移动。” 朱勔身边贴身卫士在一旁对朱勔嘀嘀咕咕:“敲敲打打如若惊动了山神,山下的‘同乐园’必受累遭殃……” 朱勔转身对知府说:“此石难以辨出与众不同之处,还是不要在此白费力气。奇珍异宝怎么可能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多派人去城外群山之中探寻,深山老林静谧之处必有瑰宝。” 知府奴颜婢色,接连点头称是。 几日后是朱勔之父六十寿诞,春风得意的朱勔欲在“同乐园”外的“富贵堂”中大办寿宴请苏州的亲朋旧友。 被告知赴宴,刘同喜不自胜,对凌逍说:“此番大人宴客,同来的随从大多安排去帮忙干杂活,你我虽在‘富贵堂’内偏座喝酒吃饭,但也算赚足了面子——能与大人平起平坐,共赴寿宴。” “刘兄此言虽是有理,但喝酒吃饭轻松自在,刘兄千里迢迢来此却不是只为与大人共赴寿宴;若是在寿宴时有个表现机会,大人才会记住刘兄,日后重用于你。” 刘同想想此话很有道理,却也不知该如何表现,他问道:“那些随从干的都是前厅引引路、后厨摘摘菜的活儿,能有什么表现机会?” “寿宴中难道没有安排敲锣打鼓或是舞狮子助兴?” “尚未听闻,”刘同不停眨着眼睛,不解其意地接着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难道让我现学现卖?” 凌逍略作沉思,说:“安排焰火助兴,火树银花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法甚妙,我即刻去与张管家商量此事。” 次日傍晚时分,刘同兴致勃勃向凌逍讲述管家如何夸赞他的“焰火助兴”提议,张管家安排在“富贵堂”外的空地上,众宾客敬酒朱大人之后燃放备好的焰火。考虑到张管家在宴间里外忙碌,不免分身乏术,此事已交由刘同代管。 凌逍问刘同:“如此多的焰火桶,能燃多久?” “听卖焰火的行家讲,一个焰火桶燃不到须臾,燃尽这些只需半个时辰。” 依此推算,凌逍快速将他的计划再次在心中梳理一遍。 寿宴当天,刘同身着绣云纹的青色长袍,外束亮银色罗料大带,衣冠楚楚、仰首挺胸来问穆凌逍:“今日为兄这装扮如何?” 凌逍赞同地点头,道:“相貌堂堂,人中才子。”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为兄我不似你貌比潘安,自然需要精心着装,可不能在此隆重场合中失了面子。” 刘同并不知道,凌逍也是特意装扮了一番:虽是像往常一样着一件蓝色长袍,却在长袍内套上了夜行衣,怀中揣上了匕首、铜丝、沙漏、注水的皮囊…… 刘同与凌逍前往“富贵堂”,刘同看天边彩霞满天,便说:“时间尚早,你随我去看看焰火准备得如何。” 他们二人来到“富贵堂”外百米开外的焰火台,张管家正在指挥着一众仆人摆放大盆小罐的焰火桶。虽是早春风寒,但张管家已忙得热火朝天,看到刘同,他一面擦汗一面说:“来得正好,我去堂内张罗一下,你在此莫要出差错。” 刘同点头哈腰目送张管家离开,他与凌逍指挥仆人们将焰火桶分列摆放,安排好焰火之事,刘同仍觉时间尚早,便与凌逍去“富贵堂”落座。 日暮渐渐西沉,月亮时隐时现地悬于天幕之上,从从容容地照亮人间万象。 赴宴的宾客陆续而来,“富贵堂”前车水马龙。 鼓瑟吹笙,酒席开宴,刘同便狼吞虎咽一番。宴席间,认得不认得的宾客们都满脸堆笑地开怀畅饮。 不一会儿,一旁的刘同看上去坐立不安,他对凌逍说:“本想先填饱肚子,便可安心去放焰火,谁料腹中不适,我先去方便,你去焰火台前替我指挥片刻。”说罢,匆匆离去。 刘同慌忙离开,凌逍也无心在宴席中耽搁,他来到焰火台边,指挥一旁的家仆,说道:“朱大人正与宾客把酒言欢,等待乐声停止,即可开始燃放焰火。” 交代好燃放焰火之事,凌逍在竹柏古木掩映下来到“同乐园”围墙外,他脱去长袍,戴上黑色面巾,搭上飞天钩,轻盈纵身跃过围墙。 虽从未进入过“同乐园”,但他在海涌山上俯视“同乐园”,已将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勾勒于心,如何避开卫士的路线也规划妥当。动作轻盈,悄无声息,暮色掩护下,凌逍时而潜身灌木丛、时而借古木穿梭。 越来越靠近“藏书阁”,凌逍攀上一棵大榕树,他一面等待焰火开始燃放,一面用匕首在树干上掏出一个树洞,将皮囊中的水注入树洞,而后他将小沙漏系于树枝上,沙漏中的细沙会在半个时辰后完全漏入树洞中,树洞中的水下落正冲一柄牡丹长灯的烛火摇曳之处。他在心中已推算半个时辰必须返回,方能躲过卫士的注意。 “藏书阁”重檐歇山顶上琉璃瓦饰金漆,富丽堂皇。二层楼阁分列画栏,三面雕花窗棂,正面不仅黄铜锁牢牢扣在大门之上,还有四名卫士分立大门两旁,另外三面墙也各有两名卫士把手。 此时空中焰火璀璨,焰火燃放的方向吸引了卫士们的注意,他们仰头边望边议论纷纷: “难得有焰火可看,站这边看得清楚。” “如此绚丽,定是花了大本钱了。” “大人还差银两?他图个乐呵,小的们也跟着开开眼。” “藏书阁”的一侧没有了守卫,凌逍搭上飞天钩,快速上到二层的窗边,他用匕首轻轻滑动对扇窗的缝隙,拉开一边的窗棂,凌逍闪身跳入,而后将窗户关上。 凌逍缓步走向廊道中央,借着窗棂透出微弱的光,隐约可见楼梯正对的一面青铜门。青铜门看似沉重,与两边的墙壁紧紧相连,即无缝隙又无门栓。在暗处缓了一会儿,凌逍的视觉恢复,他蹲下身来,查看门上的转轴。地面有深深的一道纵钩,凌逍推断铜门是侧开门,他手扣住青铜门一侧凹槽,双膀较力,向上提拉,顺着他的力量,铜门移向一侧并露出了缝隙。 凌逍侧身进门,他站在门边四下环视,屋内光线极暗,依稀中辨别屋内没有窗,几面墙都是从地到顶的庞大书柜,中间一张书桌上似乎放着些东西,难道这贵重的铜门拦着的就是这些书卷? 凌逍轻轻来到书柜边,伸手摸了摸,书柜上确是一本本书卷。他绕着书柜转了一圈,一面仔细观察,一面用脚步丈量了屋内的尺寸,回到铜门旁,他从“藏书阁”外观推断这里不止一个房间。 凌逍挪动书卷轻扣书柜内侧,有两面书柜声音沉闷,而另一面书柜声音却空洞,他已明了墙内藏有玄机。不能只是摸索和猜测,凌逍屏息凝神,气运丹田,和合四象,攒动五行,金木并交,水土既济……运火于掌中,房间霎时间被照亮。快速浏览房内布局:书柜内书卷排列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放笔墨纸砚和一盏灯烛,屋内四处有明显的浮尘,凌逍细看端砚之上尽是浮土,唯有端砚的顶部兽首油黑发亮,他闭气收功,拧动兽首,刚刚那面听着声音空洞的书柜缓缓后移,露出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