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中,面对挚交王道长,穆正恩眉头紧锁。 “唉,”穆正恩长叹一声,说:“当年道长赠我奇石,无奈进京途中不慎丢失,内人诞下一子撒手而去,弥留之际嘱咐在下将捡来一女凌紫上报为我的子嗣,将亲子送与他人。亲子凌逍多年来一直寄居在汴梁外“竹林贤居”中,本打算来年他考取功名,将凌紫许配凌逍,一家人便可团圆。在下不能离京,唯有将子女托付道长,凌逍至今不明身世,想来心中更觉惭愧。” 穆正恩提笔写下书信,交予王道长,郑重说道:“若是在下有不测,将此信交予凌逍,告诉他——为父愧对了他。” 王道长宽慰穆正恩,道:“莫要自责。既是有夫人临终遗愿,大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受大人重托,贫道定会全力以赴,保麟儿周全。” 穆正恩叫来乳母柳氏,对她说:“家中近日有事,你带上小姐,去“竹林贤居”接走逍儿,你三人跟随王道长离京暂住,逍儿日后可随道法高强的王道长修习。事不宜迟,简单收拾一下,即刻动身。” 柳氏点头应允,快步离去。穆正恩转身深深作揖,三拜王道长,说:“千恩万谢不足表在下心意,今日一别,请道长珍重。” 王道长含泪,穆正恩送他到府门。车马已备好,柳氏与穆凌紫等在门口,凌紫问神色凝重的穆正恩:“父亲,何事让女儿如此匆忙离开?” 穆正恩满目深情望着十几年来视如己出的乖巧女儿,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离京后跟随王道长去增长些见识,为父不能陪伴你与凌逍,你二人日后定要相互扶持。” 凝重深情的话语,让凌紫泪目,怏怏不舍不忍离去。穆正恩凛然微笑,目送三人坐上马车,渐行渐远。 汴梁外的“竹林贤居”中,凌逍正忙于备考殿试,看到匆匆而来的柳氏颇为意外。柳氏推说奉穆大人之命带他与凌紫回乡祭祖,快速收拾行囊,凌逍向吴先生辞别。 玉屏山下,柳氏介绍凌逍见过王道长,并转达穆正恩之意:“大人忙于政务不能脱身,他嘱托日后你要跟随王道长,听从道长的教导。” 凌逍向王道长深深作揖行礼,王道长打量面前之人:烟色长袍绣着团团云纹,映衬出少年朗朗的身姿,白皙清秀的面庞上灿然生辉的目光透出博学与睿智。道长的目光转向年轻的姑娘:青丝高挽的凌紫双眸似水,聘婷淡雅中藏着与生俱来的端庄秀美。 “好一对秀外慧中的儿女,只可惜……”王道长心中不禁叹息。 穆府赵管家前往云麾将军府向宫长华报信,在宫府门口求见宫将军,门童正欲入内禀告。管家丁聪上前询问赵管家为何事而来,急慌慌的赵管家将穆正恩所言告知丁聪。 本在宁州军中做护卫长的丁聪几年前受伤后未能痊愈,走路跛行的他很是潦倒,云麾将军宫长华怜惜他残疾,将他带回京城府中管事,他竟勾结远亲苏志,在宫府监视宫将军的举动。丁聪前几日将宫文杰与戚伟带队离京的消息告知童贯,童贯派人一路尾随,得知岳连成欲进京上表,童贯安排杀手在驿站前杀宫文杰等人灭口。 “是谁走漏了消息?若是此时让宫长华小心行事,以宫长华的性格定会进宫面圣,或是与蔡大人、童大人对峙朝堂。”想到这,丁聪拦住门童,对赵管家说:“我已知晓此事,会转告宫将军,你请回吧。” 赵管家受穆大人所托,定要见到宫将军,坚持等在府门口。狡诈的丁聪断不能让他见到宫将军,于是心生一计,说:“你随我来。” 丁聪带领赵管家,在院内三转两转,转到自己房中,看到四下无人,对赵管家说:“宫将军在此。” 赵管家入内,正在疑惑将军怎会在此偏房,陡然身后中了一刀。他毫无防备,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距宫府不远处的泾国公童贯府邸,威严的石狮怒目圆睁立于门前,朱漆大门上鎏金门环发出清冷的光令人望而生畏。 前庭后院,雕梁画栋;楼宇厅阁,富丽堂皇。在静谧的偏厅中,仙鹤铜鎏金山石烛台上的烛火跳跃闪烁,映照着童贯红光满面的脸庞。 苏志与黑衣人匆匆进得厅房中,苏志凑在童贯耳边低语几句,童贯露出笑脸,赞许地看向黑衣人:“忠儿,义父对你放心,有你出手,料定绝无闪失。” 黑衣人五官如塑,无喜无忧,沉声说道:“忠儿不会辜负义父期望。” 童贯狠狠地说道:“有你在,那些小人再敢兴风作浪,定会同等下场!” 苏志在一旁笑吟吟地应和。 童贯对上官忠关切地说道:“此番忠儿又立功一件,待朝中风平浪静,你可和义儿一同去江南游玩。” 家丁上前,低声来报,丁聪求见。 童贯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家丁带领慌慌张张的丁聪来到偏厅,丁聪俯首作揖后,急忙禀告:“穆府赵管家前去宫府,欲告知宫将军防备不测,小人拦他不成,将他骗入房中杀死。大人需速速下手,以防穆正恩与宫长华再度联手生出事端。” 童贯皱着眉头,沉思不语,穆正恩与宫长华手中即便握有上表诉状,如今没有了上告人岳连成,诉状便是死无对证,徽宗面前还可反告是他二人伪造证据、杀害朝廷命官。只是夜长梦多,不能便宜了这两个不自量力的小人!童贯思量再三,心生毒计,他问丁聪:“宫府内若是藏有大量兵器与龙袍等物,宫长华便是死罪难逃。如何将兵器送进宫府?” 丁聪熟知宫府的日常来往,他低声说道:“每日卯时会有送菜的马车进入宫府。” “事不宜迟!”童贯得意一笑,道:“卯时路人稀少,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为防意外,明日你在府中接应。” 童贯与丁聪谋划妥当,栽赃陷害宫长华的阴谋在夜色的掩盖下,一蹴而就…… 千灯高悬、万旗飘扬,尽显皇室气派;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张扬宫庭威严。 早朝时分,天光微亮。汴京宫室宫城方圆五里,正中垂拱殿内,宋徽宗在龙椅之上哈欠连篇。每日琴棋书画、观舞赏花、蹴鞠品茗……徽宗忙得不亦乐乎,此刻听到众臣启奏繁缛之事,令他昏昏欲睡。 丞相蔡京有本上奏:“启禀陛下,云麾将军宫长华拥兵自重,府中囤积大量兵器,意图谋反。” 徽宗听到谋反二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徽宗半信半疑,问道:“云麾将军宫长华何在?” 宫长华连日来在府中等待宫文杰等人回京,并未上朝。 枢密官回禀徽宗:“启禀陛下,宫长华告病在家,近日未上早朝。” 蔡京借题发挥:“宫长华假借托病为由,在府中准备枪械兵器,其罪当诛。” 令蔡京等人费解的是,他的小婿战无敌脸色恍白,即刻站出来反驳:“臣曾与宫将军同在宁州作战,宫将军一向精忠卫国,绝无犯上之心!” 蔡京像被人当众打了脸般怒气上涌,他的声音竭斯底里,道:“宫长华老谋深算,小婿年少无知,怎会轻易看出他包藏祸心?” 通议大夫穆正恩赶忙辩解:“启禀陛下,宫长华在边关多年,战功赫赫,如今刚刚回京,怎可能意图谋反?陛下圣明,莫要听信谗言。” 枢密使童贯斜睨了穆正恩,他上前一步,说道:“通议大夫穆正恩与宫长华来往甚密,若是宫长华意图谋反,穆正恩也难脱其咎。” 不等童贯说完,无敌再次站出来,断喝道:“颠倒黑白之人才是包藏祸心,陛下决不能轻信丞相与枢密使之言。” 蔡京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本以为找来个贤婿作靠山,没想到他竟公然与己为敌。 穆正恩正色直言:“丞相蔡京与童贯相互勾结、贪赃枉法,种种罪行昭然若揭。二人屡屡相互包庇、陷害忠良,对宫将军与微臣,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朝堂上臣子们一番舌战,引得徽宗不悦,他不耐烦挥挥手,说道:“御史中丞王黼接旨,朕命你即刻前去宫府查看有无谋反之罪证,速去速归。” 王黼接旨退下,众人退朝。 王黼率兵气势汹汹包围宫府,宫长华上前询问来由,王黼与童贯等人沆瀣一气,不作回答。 兵卒一窝蜂地上翻下找,王黼冷眼旁观,等待兵卒找到“罪证”。果不其然,后院膳堂中发现几筐短刀长剑,下人的床下还藏有一件龙袍。 王黼搜出“罪证”,赶回宫中禀明徽宗。宋徽宗一贯信赖蔡京、童贯等人,如今听得人赃并获,气急之下,颁出圣旨,声讨“反贼”及其党羽。童贯命人分兵两路,将穆府、宫府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突如其来的“罪证”,宫长华猜到了定是蔡京等人栽赃陷害,他将女儿珞遥叫到一旁,掏出卷簿说:“此上表名录乃通议大夫穆正恩交予为父,文杰离京接应鄂州知府久去未归,为父本想人证物证一并呈给陛下,铲除奸佞。奈何奸相童贯前来,为父看来凶多吉少。你带好卷簿与断水剑,我护你冲出去,七道沟西行二十里——望崖山百虎岭上找你的小叔父张博远,他定会保你周全。若是平安离开,记得找寻文杰。” 宫珞遥接过卷簿,揣在怀中。父亲的话宫珞遥记在心上,她随父亲边向外走边说:“父亲盖世英勇,我们一同冲出去!” “你带上长剑,去牵马。我去接圣旨。”刻不容缓,宫长华命令女儿。 院外,宫长华与陈碧莲跪拜,太监宣旨:“奉天承运皇上,诏曰:云麾将军宫长华私藏军械、意图谋反、罪不可赦、株连九族,家中仆役发配岭南之地,终身不得返京。违令者,斩!” 宫长华与陈碧莲接过圣旨,两人对视,明了被奸臣所害难免一死,万般无奈中只能出其不意,二人默契地向宫府大门冲去。 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布满童贯的兵马。宫长华与夫人各自拔出剑来,二人挥舞宝剑,手腕上下翻转,宝剑九转盘旋如飞沙走石般横扫门前一片官兵。 这时,一匹马从后院冲出,战马之上的宫珞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反了、反了,果真反了!”太监在后大叫,“别让他们跑了。” 黑压压的官兵一层一层地向珞遥围拢过来。 突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天爆响,火光四射惊得战马嘶鸣,官兵们中间炸开了锅,硝烟四散,一片混乱。 此情此景,似曾见过,但宫长华不敢多做思考,他认得童贯的亲信上骑都尉秦钟与武将军苏志,知道那二人不好对付,他冲到二人面前,一柄宝剑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宫珞遥对战门前的官兵,官兵们的身后火光缭绕,珞遥很快杀出一条血路。门外她回身望向被层层围困的父母,□□马儿迟疑不前。她调转马头,想返回宫府营救父母。 宫长华瞥见女儿徘徊不去,厉声大喊:“莫要犹豫,快走!” 又有一队官兵围住了珞遥,珞遥左挡右砍打散官兵,向城外奔去。 快马加鞭,穿过几条巷道,宫珞遥听到身后一匹马尾随她而来,她果断拔出剑来。 “小姐,是我!” 泪眼迷蒙中,宫珞遥回身望,原来是管家丁聪。 看到尾随而来的是管家丁聪,珞遥将抽出剑放回,二人快马加鞭,向城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