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抢过陈子期手中的册子。 寡淡的小脸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是秘密被揭穿的尴尬。 怒目圆睁、细声骂道:“不要脸。”也不知是骂今天的事,还是昨天的事。 陈子期装没听见。 反坐着课椅,双臂交错伏在椅背上,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麋鹿般的大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薄荷也没辙。 低下头静静填学生手册,上面有每次月考的成绩,各科的分数,以及这次运动会每个同学报名参加的体育项目。 她写,他看。 偶尔讨论个几句。 “诶,这个项目哪个男生比较拿手?” “不知道。” “……” “男子接力赛跑你参加吗?” “不参加。” “那你参加什么?!” “跳高。” 临近黄昏。 薄荷才勉强定下来一份名单,明天交给老严过目。 她拿起书包走出教室,他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又是一路尾随。 薄荷不喜欢他在学校跟着自己。 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回首望着他问:“你跟着我干嘛?” 陈子期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斟酌道:“大概是因为我们住一起。” 这话有歧义,有点儿暧昧。 夕阳下,少女的脸红嘟嘟一片。 想跟他划清界限。 鼓起极大的勇气,含蓄地问道:“喂,你看见了吗?” 昨夜,那么黑的光线,拉开帘子不过几秒就关上了,或许,他什么都没看见也说不一定。 这是薄荷最后的希冀了,骗她的也好,只要他说没看见就好。 不过,陈子期这个猪头是不会懂的。 他“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意思是看见了。 薄荷深深地凝视他——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对这样混不吝的一个人,她还能怎么办? “你别生气。” 陈子期双手插兜,弯腰在薄荷的脸上仔细巡视一遍,见她似乎不像早上那样生气了,轻声安慰道:“其实,形状还挺好看的。” 白的、圆的、小小鼓鼓的两只,又挺又翘、跟片子里的长得不大一样,是新鲜的、尖头是粉色的、没开的嫩荷似的,水滴在上面打滚儿,一颤一颤、要掉不掉,可爱得很。 ……………………………………………………………… 薄荷两眼发黑。 只想跟这个家伙一了百了。 * 周末。 一双骨肉均匀的大长腿搭在墙上,裴初河躺在床上玩手机,身体摆出“L”型的姿势,杂志上说长期保持这个姿势,腿会变长变直,还可以减肥、长高。 当然,手机也要少玩。 长期玩手机脖子会不自觉地前倾、会引起视力下降,据某不负责的调查机构显示,爱玩手机的女人都是丑女居多。 但裴初河近来实在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她想看子期有没有给自己发来微信,想看他有没有更新朋友圈,想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他此刻人在哪里,他的一切一切,大事小事都想知道。 不过…… 嗯,没有。 发来微信的人很多很多。 约她周末去逛街、泡吧的;推荐某部新出韩剧给她看的;朋友圈里晒旅行照、羞恩爱的;巴黎代购给她的最低vip折扣; 无关紧要的信息在手机里快要爆炸了,唯独不见她心窝窝上的那口朱砂痣。 裴初河的忍耐力向来不好。 她看着陈子期的号码又等了十几秒,电话就拨过去了。 “嘟——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 焦虑、也有从未有过的悸动,怕他不接、怕他觉得自己黏得紧。 裴初河咬紧牙、心砰砰乱跳,管他呢。反正就是想打。接不接是他的事。 一个世纪过后。陈子期终于接了电话。 “谁啊……” 语调缓慢、嗓音低沉、哑哑的、糯米似的粘牙,一听就是没睡醒。 “是我啊。”裴初河甜蜜地笑道:“想你的,么么哒。” 陈子期没睡醒,反应有点儿迟钝、静默了一阵,不确定地问:“裴初河?” 裴初河光是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兴奋得说不出话,拨浪鼓似的点头:“嗯嗯,嗯嗯。” 紧接着,子期就拎一盆冷水哐她脸上,冷漠地质问:“现在几点?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我在睡觉。” 裴初河怎么会知道他下午一点竟还在睡觉,也有点儿小生气,皱着鼻子回呛道:“人家就是无聊想你了啊,你怎么一点儿不高兴,还跟我发起床气。” 听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又着急地问:“喂,你挂了吗?” “没。”他答。 裴初河眯起眼笑道:“周末难得天气这么好,子期,你出来,我们去约会好吗?” …… 陈子期出门时,薄荷刚做好午饭。 他穿一件旧的灰色运动卫衣,破烂的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没梳过,邋里邋遢。球鞋倒是挺干净。 看薄荷望过来,朝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跟自己笑,难得自己讨厌他还不够明显? 薄荷端一碗土豆炖肉,想把碗扣他头上才好。 隔壁正在做饭的奶奶也看见了陈子期,喜气洋洋地乐道:“子期,周末去哪儿耍啊?” 他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炫耀道:“去跟美女约会。” 老奶奶更乐了,笑眯眯地说:“约会好啊,小伙子长大了谈恋爱了,是不是跟学校的女同学?” 陈子期竖起手指摆在嘴间,神神秘秘地说:“嘘。秘密。” 薄荷一声冷笑,心想:不就是裴初河嘛……全校谁不知道…… 经过他身侧,陈子期突然捻起一块薄荷碗里的肉,飞快地塞进嘴里,哐哐跑了。 “喂!” 整栋筒子楼都是她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薄荷大叫:“你是乞丐啊!” * 裴初河约子期在中央公园见面。 五月中旬,暖阳。 她穿一件帅气的牛仔夹克,格子衬衫系在腰间,马丁靴陪网格袜,是与学校里乖巧甜美截然不同的模样。 见陈子期后,过来拖他的手,往公园里走。 “去哪儿啊?”陈子期懒洋洋地问。 她调皮地笑道:“带你去看好玩的。” 陈子期满脸的不期待,来公园,看老爷爷打太极吗? 他们沿着小路往深处寻。 许多来公园的小孩从他们身边窜过,手里举着风车和气球,空气中洋溢的满是童真童趣;卖冰淇淋的遮阳伞下,年轻的小情侣抱在一起谈情说爱;相亲角的大妈大爷相互寒暄,忙活着给儿女扯对象。 裴初河拉陈子期走到公园内的水池边,池中央搭建了一座时尚的舞台,国内年轻的街舞团正在进行表演。 六人的舞团,居中的小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穿着嘻哈,头上戴一顶棒球帽遮住眼,绑了黑人脏辫,涂着血红的唇,肢体柔软却力道十足,随美国街头音乐跳着Urban Dance。 舞台底下围着一群同样热爱街舞的孩子,都是初高中生,热血沸腾地跟着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摇旗呐喊。 青春热闹的场面把公园里路过的群众们也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观赏台上表演。 陈子期笑了笑,看向身旁激动的裴初河,问:“你喜欢看这个?” 倒是没想到。 裴初河眼神中迸发出炙热的光,扬起下巴一脸嚣张地说:“对,不过我跳得比她好。” 陈子期愣了一下。 没等他回话。 裴初河把手里的包扔到他怀里,冲上了舞台,脱下外套与全场最醒目亮眼的女孩进行舞蹈battle。 裴初河练了十一年的古典芭蕾舞,却着迷上了new school的hiphop。 她穿着黑色小背心,头发绑成双马尾,耳朵上戴了两个超级大的圆耳环,在尖叫声中,满脸挑衅地跳了一段热辣的Free Style。 她的腰、她的腿极具柔韧性,节奏感极好,与音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跳出高难度的动作,对面跳舞的女孩也不遑多让,步步逼近、抢占她的位置,两人充满□□味的表演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激情。 你来我往,少女们在尽情享受这个舞台。 这世上芸芸众生,大多千人一面,裴初河却不是。 陈子期兴致勃勃地看着裴初河。 她在学校是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在自己面前是爱撒娇的小绵羊,此刻上了舞台又化身桀骜不驯的舞者。 跳舞时的她,比平日更惊艳。 自由、洒脱、充满力量,陈子期移不开眼,定定地凝视她的脸。 发觉沉浸在热爱中的女孩竟然如此可爱。 裴初河高兴地跳完了舞,气喘吁吁地与对手的小女孩握手,以街头的方式撞肩。 上一刻是对手,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下一秒便成了朋友。 “你跳得真棒!”女孩也很兴奋,盛情邀请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舞团!” 裴初河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我男朋友在等我。” 她指向底下的陈子期,一脸骄傲地说:“你看,他是不是很帅!” 女孩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应承道:“帅!” 裴初河飞奔跑向陈子期,像个孩子似的跳到他怀里。 “你说,我跳得棒不棒啊!” 陈子期稳稳地接住她,也很高兴,笑容满面。 “嗯。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