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顾舒朔带着颜绘去了本市的江边。

他们去了行人罕至的一段。空空荡荡的跨江大桥边，几乎见不到什么行人，近处是昏黄的路灯，有几盏灯还坏掉了，这一带又江边景观林特别茂密，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树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站在此处，根本看不到远处五步后的场景。

颜绘早些时候刚情绪崩溃了一次，此时情绪尤其敏感，虽然是反应迟钝的小孩子，也开始感到了有些害怕。

颜绘扯了扯顾舒朔的裤腿，意思是督促他赶紧带她回去了，夏伯伯一天没有看到她，现在应该还在杨宅里等她回去。

顾舒朔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再言语。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挑的眼睛好看地微眯着，连颜绘这样对美貌迟钝的小女孩都看愣了一下。

他们一起站在了江边，隔着一道围栏看着江面的风景，江的对面就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群，有高度在全亚洲数一数二的电视塔，也有出自名家之手设计的知名企业的总部大厦，那些建筑物灯火辉煌，连成了一片，在江面上投下了美轮美奂的倒影。

那边好像还有庆典，天空绽放起了一束一束的烟火，在远远的这边，还可以听到由于距离远而显得空远的烟花炸开时的声响，颜绘仰头看着那些烟火，看得发了呆。

对比江那头热闹非常的人间的场景，颜绘跟顾舒朔这边是截然不同的氛围，到处都被黑暗笼罩着，他们好像是站在最深的低层仰头看着天堂的场景似的，又像是站在长夜不见阳光的黑暗里窥视光明的景象一样，这个场景与这种独特的氛围，在颜绘的心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成年后的颜绘也一直记着。

顾舒朔手一撑，一个帅气的动作，坐在了护江栏杆上，他的身后就是无所凭依的广袤又黑暗、好像幽深得可以吞噬一切的江面，大风刮来，吹得他的衣服下摆烈烈作响，勾勒出了少年清瘦的躯体，他的短发也在大风中摇摆不定，盖住了眼睛，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来，他的眼神越发像明灭不定的光，越发地让颜绘看不清楚。

他这样是很危险的。颜绘的心里闪过这样的想法，于是她徒劳地举高着小手，抓住了他的裤腿。

虽然她跟他今天才认识，只是短短地相处了十几个小时，但是颜绘可以辨别得出，他是对待她非常温柔的人，虽然看起来凶，几乎不笑，但是颜绘知道，他对于她来说，是个好人。

而现在的顾舒朔，跟白天的任何时候的表现都不一样。

他是狠戾的，冰冷的，他的手里握着利刃，伤害着别人，也损伤了自己，他对这个世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冷意。

他还有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脆弱感。

他身上有一股厌世感，既对这个世界不关心，也对自己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