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若你非是殿下,今夜免不得要吃我一顿揍。”从金勾水榭上岸后,我挤在一堆从花涧楼奔逃出来的男女老少,呸,没有少里,恨恨对陆昭允道。
他望着隔岸花楼上渐渐弱下去的火光和笼在其外的团团黑烟,被风吹了还散,散了再生,随即拿水袖擦了擦脸上的妆粉油彩。
没错,水袖、妆粉油彩——此时此刻我们尊贵的端王殿下/身着花涧楼伶人常穿的云枝曳地裙,画了个红腮粉面、乌七八糟的戏子妆,偏头对我歉疚笑笑,比阎罗夜叉还吓人。
当然,我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手中拿着个刚从脸上摘下来的傩戏面具,披了件缀红带绿的傩戏服。
“看来真是小王太过疑心,无中生有了,做出这般荒唐事,教阿翦看了笑话。”
岂止看了笑话?我就是个笑话!
若要探清此事,还需从花涧楼走水伊始讲起。
陆昭允刚捂上我的嘴,隔着厚厚的门纱,就瞧见雅厢门外聚来几个人影,却是步轻声缓,毫不慌张。
一片嘈杂里有个颇显稳重的声音开了腔:“公子,俞伯派我来,说那边儿都火光漫天了,这东二厢一侧的客人们可都跑光了,您还不赶紧走么?”
陆昭允携我退远,懒懒道:“火光漫天?我这里什么都没瞧见啊,只道外面如何这般喧哗吵人。”音儿听起来漫不经心,却暗暗松开我,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登时明了,他是在跟我说,这帮人来者不善。
“最先走了水的是北面,倒没人被伤着。可今儿夜里风势盛,下人们扑救不及,火势就往东二窜过来了。暂还没到近前,可……”那人连咳了几声,“这廊里已经是乌烟熏天,顶呛人的了。俞伯忧心公子,教我快些带您下楼去呢。”
的确蹊跷,俞伯又不知陆昭允是王爷,不叫仆役们去挑水救火,跑来管一个无名小卒?虽说是岁千秋的故友,可那算个屁,岁千秋说起来不也就是一俞伯雇来干活儿的么?
花涧楼这么多名流奇士,犯不着单跑来救一个寻常公子哥儿,我就更没什么面子可言了。且此人言语意思虽急切,情态语调却稳重的很,也不透露门外不止他一人,有古怪。
是来寻仇?还是趁火打劫?可哪里有功夫踅摸这个。
“啊呀我喝酒喝糊涂了,烟气都没觉察到,”陆昭允语气里竟真有几分醉意,装得别提多像了,“劳烦兄台相告,我稍作收拾,马上跟你走。”
“那公子何不开了厢门,让小的进去帮忙?”
“那可不大方便,还有姑娘在呢。”陆昭允猛咳了好长一阵儿,我也跟着咳,唱戏似的补了句:“公子,快带咳咳……奴家出去罢。”
这三言两语之间,他早已掀了厢房中做摆设的傩戏服给我套上。
雅厢中烟气渐浓,现了形了,愈发呛人,好像是比方才热上几分,那股烧焦的木头味儿也越来越重。这倒不影响人动作麻利地翻箱倒柜,真从箱箧里扒出件儿衣裙和伶人们用的铅粉油彩,胡乱拿那五颜六色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
我挣脱不得,皱眉向他耳语道:“这是作甚?”
他一边甩掉身上的外衫裹着那件衣裙,一边拉着我往露台去,低声道:“逃呀。”
逃?!这就逃了?
不对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啊……怎么每回来花涧楼,都能撞上这档子事儿?
我跟这楼八字犯冲是吧?
算了我没带兵器,看他也是身娇肉贵的,逃,那就逃罢。
此刻门外那人已然咳嗽不止,等得急不可耐,话音儿里也慌上几分,说火快烧过来了,公子再不开门,小的只好闯进去将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