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齐齐回头,只见阿银伸手去拽那青衫周杞的衣襟,他绑起来的双手还不安分,往嘴里送着一个小瓷瓶,见阿银扑来,竟往口中一塞,立即捂紧嘴巴,须臾间将那瓷瓶吞了下去。
阿银拉开他时,已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了,我顿觉不妙。
那瓷瓶中,难道才是……
“哈哈哈哈……”周杞又爆发出一阵长笑,“小鬼,我怎么可能让你拿到解药?我的解药向来只给自己吃,这一副可配了三年多呢,不知道那老头儿要配多久呀。”
他故意漏给我们这堆药瓶,原只是打掩护,根本没有真正的解药。我和先生停下找寻,望着他那张扭曲的笑颜,心凉了半截。
见此情景,方才讲了那么长篇一通话的“郑兄”已无力出声,又猛咳起来。
“疯子!”被摆这一道,烛姐姐是真恼了,脸上是不常见的怒色,快步过去朝他头面狠砸一下,再提刀架上他脖颈——比上次多使了几分气力,刀锋皮肉相擦,便渗出殷红的血丝来。
她厉声问:“还有没有解药?”
阿银扑上去时早就前前后后搜了个遍,叫他如何再藏?
周杞啐了口血沫,双手按在刀背上,扬起下巴盯着她,缓缓勾出个阴森森的笑:“我最喜欢别人叫我疯子。”他慢声细语,如毒蛇吐芯,“解药么,你毁我骨哨、砍我‘胭脂’,我恨不得销你筋骨、食你血肉,怎会给你?若那么想要,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剖开我的肚肠,捞出那个瓷瓶来,不就能救他了?不仅能救他,兴许还能做个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呢。”
“不然待到下次相见,”周杞眉峰一扬,“被剖开肚肠的可就是你了。”
这人常年与毒物为伍,又以身饲蛇,整个人陷在一种病态的苍白里。发起狠时周遭散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戾,好似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卷入同他一般的狂癫中。
烛姐姐面目阴沉,后退半步高高扬起手中长刀,起势处弥漫着森然怒意,旋即刀锋斜斩而下,带着撞南山而誓不回的决然。
那瞬间,我是真的相信,她敢斩断他的脖颈,她要剖开他的肚肠,来为这军国大业取一瓶解药。
周杞眼角唇边,竟挂满了嫣然笑意。
反正,那人罪大恶极,对吧?
烛姐姐她,也不是没杀过恶人,对吧?
先生惊呼了声“南烛小友”,与话音同起的是她手中那刀蓦地在半空里打了半个旋,与话音同落的是一声闷响,那刀柄敲在周杞颈后,其人当即瘫晕在地。
“什么玩意儿,还剖我肚肠?你除了吹吹哨子、给蛇起名不错还会干啥?”烛姐姐嘟嘟囔囔轻踢他几下,“阿银,过来!看好他,这次多绑几圈!绑结实点!醒了就敲,别叫他再吐一个字出来!烦!”
如此死生一念,迫在眉睫的时刻,倒被她搅出几分松快来。
她唠叨完就回到了我们身旁,没等蹲下就看了看“郑兄”乌紫发亮的下臂,问道:“白先生您估计一下,他这情形毒蔓延到脏腑还要多久?”
先生老实答:“恐怕最多一炷香,不到半个时辰便可沿心脉蔓延至全身。”
烛姐姐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那若砍断他这下臂,有几分生机?”
那大汉和先生都抬头看向她,先生叹口气答:“一半一半吧。即使要砍,那也必须是整条左臂,这上臂虽瞧上去体肤尚好,难保没有余毒,倘若砍去下臂之后毒仍蔓延,而血流难止,才真正是毫无生机可言。”
“你愿意赌一把吗?五五开,不算赔本儿。”她盯着那“郑兄”问。
“郑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轻轻地问:“此地凶险,赵姑娘不愿即刻出岭送信吗?”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烛姐姐一掂长刀,答的倒是坦然:“你的事自然你清楚,就算我去,能带上你也是最好。况且救个人,也不过一炷香的事儿,党羽既不在这儿,不会叫我们几个因此丧了性命。”
他点头艰难道:“既然如此,在下觉得姑娘和先生值得一托。”
她话不多说,请我们让至一旁,备好纱布药膏之类的物什。当即提刀起身,让“郑兄”挪了个便利位置,对着他肩头比划几下,突然开口问:“郑大兄弟,你家中有妻儿吗?”
这话听得我满头雾水,“郑兄”显然也没明白她何出此问,呆愣着答有。
“男儿女儿呀?”她话音儿里透着轻快的笑意,活像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