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可是他怕。怕她有事,也怕心中的担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偏又无法真正冷下脸来拒绝她,他不想好不容易增进的关系,因为此事而出现缝隙。 叶飒飒见他不语,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坚定,“你帮过我,如果这时候我抛弃你独自离开的话,我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心中划过一抹凉意,他无甚在乎地牵动唇角,“我不需要你的良心,你只要把自己安顿好就行了。”说罢不再看她,抬脚便走。行动间利落生风,夹带着愠怒的味道。 他转身太快,她并没有察觉到他生气了。但她是对念头蛮固执的一个人,从不会在他人的三言两语下轻易放弃。他前面走着,她就后面跟,即使身上有伤,也没有把距离拉得过大。 走在前面的越溪颇为无奈,听她一直紧追不放,心中怜悯,不禁放慢脚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他转过来看向她,故作横眉冷眼,“我不会带你去的,不要再跟着我。“ 叶飒飒倔强地抿了下嘴,“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不用他点明,原来她已猜到了。 “……还是不行。”他说。 她不说话了,干脆不理他,继续走她面前的路。 翌日晚上,越溪和叶飒飒已经骑马疾驰在回小渔村的路上。他到底没有拗过她,遂了她的意愿。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可能有些奇怪,她这样固执地与他同舟共济,他竟觉出了一丝甜蜜的味道。可甜蜜过后,又被忧虑填满,担心着孤身一人的越平玉。 不过多久,天上开始零零碎碎地飘起了雨丝,夜色愈发浓厚,二人在道路旁寻了一处破庙歇憩,待天亮再赶路。这是一座废弃很久的庙宇,里面供奉的佛像早已随着和尚远去,只余一方空荡荡的须弥座,四处积满了灰尘和蛛网。他们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位置,铺上干草,又捡来一堆烂木头,引了火。 二人围着明亮的火堆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之间,耳边仅剩雨声淅沥,柴火噼啪作响。叶飒飒的视线穿过破庙的大门,落在黢黑的野外。那深邃的黑暗中不知藏有什么怪物,仿佛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她默默收回目光,缩了缩脖子,却不小心带动了后背的伤。 她轻嘶一声,疼痛难忍。 越溪忙看向她,想要帮忙又无从下手,“怎么样,还是很痛?” 她微微直起背,勉为其难笑着回道:“不碍事,已经敷了药,再过两三天就好了。”说这话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她该换药了。可是,荒郊野外,孤男寡女,叫她怎么好动手。 “是不是要换药了?”他看着她,忽地笑了笑,大方直接,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不好意思。 反倒是叶飒飒,头一次在男人面前涉及到这么隐私的事情,细嫩的面皮上渐渐热起来。她往后退了些,避开烧得正旺的火堆,“明天再换也没事。” 越溪想帮她,又怕自己过于直接会惊吓着她,“若是你不介意,我能替你换。”害怕她因此而误会,接着补充,“放心,我将眼睛蒙住,什么都看不到。” 害羞和顾虑肯定是有的,但她毕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行走江湖,一身好武功和健康的躯体才是最首要的。之前她敷药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是有人帮忙倒比她自己换方便些,当下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越溪蒙上双眼后,她顶着红通通的脸蛋将右边衣服半褪,当他拿着药的温暖手指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时,浑身忍不住起了一阵颤栗。忍下心底的不适感,她沉默着等他弄完,不过意外的是,她现在对别人的触碰似乎没有那么反感了。 “好了。”药一换完,越溪立马缩回手,坐在原地不动。他在暗下轻轻蜷起手指,那上面残留了她的体温。 “谢谢。”叶飒飒穿好衣服,转过身子,见他还蒙着眼,不禁笑了笑,“我已经好了,你不打算摘吗?” 越溪摘下蒙眼的布条,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他别开眼,尽量不与她对视,“骑马会耽误你的伤势好转,你不该跟我来的。” “来都来了,不后悔就行。” 她这样爽快真诚,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她不习惯他变得这么委婉。 “以后你可以不用回去了,那个地方已经将你除名了。” 叶飒飒闻言愣了愣,同他探过来的视线对上,“是你做的?” “我瞒着你查了一下,徐家的那个任务本来不会安排你,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用详说,她也能想到此人是谁。她移开目光,凝望着火堆,忽然说道:“不回也好。”反正她以后迟早要走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那天越来越近了。 越溪瞥她一眼,十分的意外,“我以为你会生气。”毕竟他擅作主张,插手她的事不说,在此之前也没问过她的想法。 “同有些事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她捡起地上的细棍去拨弄渐渐暗下来的火堆,将底下残渣拨出,添了点新的木头,火势很快又大了起来。刚刚赶路的时候身上淋着了雨,她便凑近一些,慢慢烤着衣服。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很识趣地没有接着说下去了。二人一时无言,围着火堆各发各的呆,外面的夜雨却是愈发大起来,敲打在灰瓦上的雨滴格外有分量。 “你先睡一会儿吧,雨这么大,不知何时才能停。”纵然心中牵肠挂肚,惦念万千,越溪也不愿明面表现出来。他知道,现在一切的空想都是没用的。 叶飒飒赶了一天的路,身体精神早已疲乏,即使很想休息一下,也要警觉问他:“你不累吗?你应该不会趁我睡觉时偷偷走吧?” 她眸子澄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倒把他给逗乐了,“放心,就算要丢,也不会在此时弃你不顾的。”他将两条长腿伸直,十指交叉垫在脑后,整个人很放松地靠在墙壁上。 叶飒飒很相信他,他既已这么说了,心中的担心多少减淡一些。她找了处干草铺得较多的地方躺下来,试着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可是尝试良久,她仍旧没能睡着。不耐地翻个身,正好看见越溪安静的侧脸。 他看上去像是熟睡中一样,两睫阴影投在脸上,挺直的鼻梁下延伸出一条上狭下宽的人中,薄唇微闭。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上唇唇线棱角分明,俏皮优美,她仿佛第一次见他般看了半天。 他突然睁开眼睛,她被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的赶紧收回视线。 “想听听我娘和我爹的故事吗?”他没有顺着她的视线追过来,目光落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