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飒飒从来没有见过到了晚上还如此热闹的城镇,带着疑惑开口:“今天在过节吗?” “自然不是过节,是这桃仙城的首富崔员外五十寿辰,连带着满城欢庆。” 她头一次知道寿辰还能这么过,有钱人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明明一碗长寿面就能打发的事情。 看她不语,越溪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离了朱红栏杆,一壁走一壁与她道:“你要是有钱,或许也会这么做。人一旦到了这个岁数,便格外怕死,半只脚已迈进棺材了,活一年少一年,何不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些快乐的事。” 叶飒飒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虽然佛道中有说“众生平等”,但是人从出生的刹那开始,命运就已定好了,富贵贫贱、善恶美丑。这位崔员外能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不过是因为富有罢了。天底下还有更多的人像她这般,穷极一生,只为渡过苦海,早登光明彼岸。 越溪走在她的前面,不用看她,就能知晓她在想什么,“富贵贫贱皆有命,其实有时候这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别人怎样想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想怎么做。富人也会有数不尽的烦恼,穷人活得单纯些,反而会更开心。“ 她不置可否,或许他说的有理,但是这些东西似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没富人有钱,比穷人更穷,这两种生活都不属于她,陪着她的只有冷冰冰的风雨。 当二人走下台阶时,悬挂在西天的那抹炽烈残阳也渐渐被夜幕给吞没了,唯余一点不成形状的霞光,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街道熙攘,人头攒动,这边的人好像比另外一边还要多点,越溪走了一小段路,便被挤得没有耐心。回头看看,发现她同他之间已经隔了四五人的距离,他退至道路最里侧,等她千辛万苦挤过来。 “如此也不是办法。”他颇为头疼地看着外面的人群,十分自然地将衣袖递予她,“先牵着,免得走丢,我带你去买好东西吃。” 叶飒飒对吃的没有多大兴趣,她不是很想跟他去,可是将他一人丢在这里也不太好。垂睫想了想,最后在某道视线的紧盯下牵了那薄袖。 越溪背过身勾唇一笑,心满意足地带着她走进人群。 “我们要去哪里?”她望着他的后脑勺开口问道。 前面的人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半点动静也无,她只好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衣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淹没在人海里。桃仙城很大,几乎快要追平三叶城,越溪走的熟门熟路,左拐右绕地领她到了一家食肆。 “听闻这里的烧鸡最好吃,正好今日来解解馋。“ 叶飒飒像是第一次见面般好奇地看着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他如此贪吃? 虽然是食肆,但是单独来买烧鸡的人并不少,越溪抛下她自顾自排队去了,她只得留在门外,心不在焉地看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她本就生得清丽,眉眼间又多了几分孤冷,此时站在门口倒是吸引了一些过路的人侧目。他们看着她时,她也向他们投去目光,看不是真正的看,仿佛透过他们在想着其他事情。 她忽然觉得,人和人之间真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说。若不是,她与越溪怎能三番四次碰上? 越溪拎了烧鸡和一壶装酒的罐子出来后,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离开狭窄的巷子,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宽敞起来,周边的人没有前面那么多了,视线尽处的高大宅院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喧闹。 所以当他们坐在屋脊上,看着对面悬灯结彩的崔家宅子时,叶飒飒很是不解。 “这就是你带我来看的东西?” “自然不是,还没开始呢,莫急。”他不慌不忙地展开裹着烧鸡的油纸,又从罐子上取下两个叠好的杯子分别放好,微倾罐口给她倒着,“喝酒误事,今晚便以水代酒。” 她端起来闻了闻,果然什么味道也没有,“你……为何要这么做?”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她有些害怕他的回答。 他睨她一眼,神情无辜,继续狡辩:“我都说了这件事和我无关,我们在路上碰到纯属意外。” 这可不是意外碰到,是她事先埋伏在那里的。 他这样抵赖,叶飒飒拿他也没办法,索性不再去想,免得自寻忧恼。观此良夜,星罗棋布,桃仙城中气氛热烈,她居高临下,心情莫名舒畅不少,学他拧了半边鸡翅慢慢啃着。 “叶飒飒。”他忽然出声唤她。 她应了一声,捏着鸡翅,顶着一张油嘴回头去看他。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这个人,不分男女,她早已胜过许多男女,“人可以有信念,但不能被其冲昏头脑,我希望你也能明白。” “我……”她想说她明白,可转念一想,脑袋里仍有些空蒙蒙的,似乎又不太明白。正想再问点什么时,忽闻下方传来几声呼唤。她低头去看,只见两名侍女打扮的女子从底下结伴走过,一壁走一壁查看四周,口中喊着小姐。 见她们只是前来寻人的,叶飒飒便想收回目光,哪知眸子随意一扫,不小心发现了藏在影壁旁的女子。在等待侍女离开的过程中,那女子同样也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他们。怕他们出声告密,便悄悄竖起食指挡在嘴前,待两名侍女彻底消失后,她直起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一抬脸,才发觉她年岁不大,小巧的五官尚未长开,已然是个美人模样。她很是感激他们的沉默,奉上爽朗的笑容,又将怀里抱着的细颈圆肚的酒壶留给他们,张嘴悄声说道:“不要告诉他们。” 叶飒飒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她走后,她便下地把酒壶给拿了上来。 越溪接过酒壶,拔开塞子轻嗅一下,“果真是崔家酿的酒,单是香味都能醉人。” 夜风轻摆,也将酒香送到她的鼻尖下,“的确香,怕是后劲也大。” “既然是她好意相赠的,不如小酌两口?” 叶飒飒看了看他,忽地想到这可能是她度过的最后一个平静的晚上,遂端起杯子从他手下接了酒过来,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杯敬你,万事顺意。” 越溪捉住她的目光,良久才饮下,“我也敬你。” 一杯酒下肚,什么都感觉不到。她不太过瘾,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第二杯敬现在。”她期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 “然后呢?”他不喝了,茶杯放在手中把玩,看着她倒了第三杯。 “第三杯我敬自己。”叶飒飒站起来,朝星空举着杯子,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天幕下突然绽开了大束的烟火。五颜六色的光随着雷响逐一盛放在她眼前,把她凝滞的脸照得明亮。恍惚中,她听到全城欢呼的声音。 越溪起身站到她身旁,笑眯眯地说道:“这算不算惊喜?” 烟火爆炸的声音太大,她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看着杯中澄净的液体。 心中一时复杂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