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突然安静了一下,叶飒飒皱了皱秀眉,“你骗我。”她慢慢撒开手中的袖子,靠回车壁,单从语气来看分辨不出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呃,怎么说呢,这不叫骗,叫急人所急需人之所需。”越溪已经做好了只要上了这辆马车就死也不回头的准备,哪怕她生气,“最重要的是,跟我要办的事情比起来,你的事情便显得一文不名了。”他说完还笑起来,笑的得意洋洋,就仗着她不会打骂他。 她听完果然没有骂他,也没有动手打他,只是皱着的眉忽地展开了,“让我现在下车,不会耽误你的。” “不行。”他单手撑额,软绵绵地倚在身后的引枕上,“停不了车,一停我这头就疼的厉害,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轻叹一声气,尾音拖的长长,仿佛真有病痛缠身。 叶飒飒没有同他纠缠的心思,偏偏一回二回总是遇上他,他的手段比她厉害,她斗不过他,还得顾念着他的恩情。她垂眼侧过身子,不再将正面对着他,“好,等你到了你要去的地方,我再离开。” 越溪看了看她清丽沉静的侧脸,没再答话。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窍,耍这些小伎俩只为将她留下,他甚至弄不懂这些心绪的来处。它们来得莫名其妙,蔓上他二十多年来未曾意动的胸膛深处,一丝一缕紧攀住,化为把她暂且留在身边的念头。 马车快马加鞭地在路上赶了三天左右,就在越溪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他率先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伸个懒腰,又把车门全都打开,对坐在里面的叶飒飒说道:“到了,下车吧。”他知道她不肯跟人接触,便跳下马车等她出来。 叶飒飒扶着门慢慢走了出去,她弯腰先将左腿放下去,待脚尖触碰地面时才敢往下跳。越溪走到她身前,袖子甩了甩,送到她手边,任她牵着袖子在后面走。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只听到周围有些狗吠,许是听到了马车路过的动静。她眼前黑茫茫一片,见光的问题似乎比之前更差了,“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对。”越溪在稍前面一点慢慢走着,她拉着他的袖子跟在后面。不过答会儿话的工夫,后面的人变得越来越重,转头一瞧,却见她歪着脑袋顿在原地,十分仔细地听着周边声音的模样。 “我不想跟你走了,多谢你对我的照顾,若是有缘,他日再见吧。” 他撇了撇嘴,将那句“你不跟我走难道想跟着坏人走”给重新吞回肚子里,换成一副无奈的口气,“实话告诉你,天已经黑了,而且这里的晚上比其他地方的还要黑上很多,连我都不敢走。”他抬头望了望上空,几滴机缘巧合的雨点砸在他脸上,“唉,下雨了。” 敲完门回来的小甲刚好听到他说的话,不禁频频侧目,端的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挖了挖耳朵,没听错吧?他可是头一次见到主子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还破天荒地把她带来了这里,要知道他跟了主子这么久,也才第二回过来而已。 叶飒飒想了想,正要再说点什么时,忽然听得前面大门开启的声音,一道温和带笑的女声传来。 “站了半天还不进来,是嫌这外头不够冷么。” 说话做事向来都随心的越溪此时却改了性般,恭顺无比地喊了一声娘。 “还知道叫我娘?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越平玉走下石阶,佯怒瞪了几个月没回来的儿子一眼,随后视线便停在叶飒飒那边。她的笑意忽地扩大一些,“好个漂亮的小姑娘,今年多大啦?” 越溪怕她不回冷场,便抢先说道:“大约比我小两岁吧。” 越平玉转过一对熠熠生辉的瑞凤眸瞪了他一眼,“何须你说。”她在越溪尚未来得及阻止之前挽住了叶飒飒的手臂,很明显地感觉她身体一僵,似乎不喜欢跟人接触。即使如此,最后也没有推开她,“只可惜了这对好看的眼睛。”她松开手,走在前面,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叶飒飒牵着越溪的袖子跨过门槛,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听她说道:“房子虽不大,但住几个人还是足够的,姑娘你且放心住着,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她的眼睛看不见,便懒得睁了,索性垂下双睫,声音涩然地道了声谢。 越平玉体谅她眼睛不方便,便让越溪直接送她去客房。房间离院子并不远,走一小会儿就到了,越溪扶她在床边坐下,又跑进跑出的,给她烧了一盆热水端来了。他将干巾丢进盆中泡软,再拎起来拧干快速叠好,往她眼睛上盖去。她受了惊吓似地朝后躲,他便用手挡住她的后脑勺,不叫她乱动。 “听大夫说每日热敷能够帮助眼疾恢复,路上一直没机会,现在你可不要给我再躲了。” 叶飒飒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渐渐冷静下来,不再乱动摆脱他。不知从何时而起,她在他这里竟然获得了一丝安定感,犹如倦鸟归巢一般,平白无故生出牵念来。 眸子在紧闭的眼皮下滚动了几下,有酸涩的泪自作主张地流了出来,她开口问他:“越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越溪颇为认真地想了一想,心中有许多想法闪过,最终他却摇摇头,“不知道,可能看你比较可怜吧。”他取下干巾放进盆里过了一遍,复又盖到她眼睛上去,低声说道:“真聒噪,别说话了,我娘晚上睡得早。”他不是不想让她说话,他是怕自己说太多暴露了脑子里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 因她而出现的想法如荒草般蔓延,有没有人借他慧剑一把,斩掉这些无根的杂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