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锦没做回应,只是看着面前这个令人陌生人,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亦或是在害怕,房里安静半晌,莫少锦终是闭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缓缓垂下了头。 “你还要撑到什么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来一阵凉风,还有竹叶雨水的味道。 缩在墙角莫少锦闻声抬起头来看了尉迟然一眼,便又无力的垂下,看着满地狼藉,轻轻叹了一声,便是扶着墙从地上起来。 “解药呢?” 莫少锦依旧没有作声,只是缓缓走到房中央,便是附下身,一点一点的收拾着遍地的狼藉。 尉迟然双手一握拳,箭步上前就是把莫少锦从地上拉了起来,气愤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危险?”莫少锦看着尉迟然,浅笑一声,便推开了尉迟然于自己肩上的手,继续俯身去捡地上的纸笔,喃喃自语道“危险是什么?会死吗?那样也好……” “死了就解脱了,不用思考,不用难受,更不用害怕会失去了…”莫少锦拾起了一大叠宣纸,整整齐齐的放回了桌上,小心扶起那张太师椅,再是走去捡那块裂成两半砚台。 “可是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莫少锦怔了一怔,才弯腰拾起那才刚拆封不久的上好月砚,“没有我,她们一样能过得很好。” “那我呢?”尉迟然紧紧抓着了莫少锦的手,“你有想过我吗?” ——“呯呯~”两声厚实的声音,莫少锦手中那两块断砚落地,于是两半,又变成了六瓣。 “抱歉,你是我什么人?你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吗?”莫少锦抽回手,再次低下身子,拾起那几块断砚台,她真的很喜欢这方砚,可惜碎了,碎的面目全非。 一块一块,莫少锦把他们放到桌上,拼凑着,倒也拼回了个大概的模样。 尉迟然看着,心痛如刀绞。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来硬的了!”话音未落,莫少锦只觉得肩膀一次吃痛,身子便动不了了。 “尉迟然!!给我解开!”莫少锦手里还拿着块碎砚,目光中,带着愤怒,不甘,甚至还有一丝的哀求。 “嘘~”尉迟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缓缓拿出手帕,为莫少锦细细擦拭着手上的墨迹,认真,专一而深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给我一个可以关心你的名分?” 莫少锦看着尉迟然,咬着牙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遇上你这个祸害!” 尉迟然不怒反笑,“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像极了吵嘴的夫妻吗?” “你给我闭嘴,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把穴道解开!!” 尉迟然收起手帕,对上莫少锦那道幽怨的目光,四目相对,却是莫少锦先败下阵来,有些逃避的转过了头 尉迟然又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拿自己的命去胡闹,复仇对你来说,就真的这般重要吗?” 莫少锦不作声。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尉迟然伸出手,直直向莫少锦腰间探去,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之际,莫少锦制止道:“等等!” “改主意了?” 莫少锦死死瞪了尉迟然一眼,便道“把我的穴道解开,我自己来。” 可尉迟然却不相信莫少锦真会如此听话,不由疑惑:“此话当真?” 莫少锦忽而笑了一笑,语气也软了下来:“反正我也跑不掉,不是吗?” 尉迟然迟疑了一下,才把莫少锦的穴道解开,莫少锦不由是捂着酸痛的肩膀,眉头紧锁。 “解药呢?” 莫少锦微微一笑,毅然决然的伸出手,抱住了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尉迟然。 欣喜、惊讶,还有不知所措,伴随着剧烈的心跳直击尉迟然心房,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只泛着寒光的银针已经入灵肩穴三分。 “你!”尉迟然惊讶的看着莫少锦,他就知道,这丫头,是信不过的。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复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成功就在眼前,这个时候要我放弃,是不可能的,我输不起,我宁可一个人死,也不要连累白苏她们。” “那你拒绝我,是不是也因为害怕会连累我?” “不是,单纯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那你就不为莫老想想吗?若你有意外,你要他们如何。” “那这世的恩亲,就等来世再报吧。”莫少锦说着,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缓缓坐下,提笔才想起那方砚台已经粉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才刚收拾好的东西再次被莫少锦一手扫落,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传来,思绪像是被人在拉扯,扭曲了一般,痛不欲生。 “啊锦,别再执着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知道现在的我一定像个疯子一样,可我就是放不下,我过不自己的那一关,我也想回去好好陪陪爷爷祖母,可那个灭我夏氏一族的人还在在堂而皇之的享受着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在九泉之下,我父母还不得安宁,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做不到…”莫少锦捂着自己的耳朵,泪眼朦胧连连摇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慌。 ——“啊锦,你还有我。” 莫少锦一阵愕然,缓缓垂下手,起身走到了尉迟然跟前,抬眸看着他许久,又恢复那面容冰冷的模样,淡淡道“你真傻,明明还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却非要抓着我不放,愚不可及。” “彼此彼此。” 看着眉目修长,眸光灼灼的尉迟然,莫少锦暗暗一叹,便转身走开,从桌上仅剩的木箱里拿出那小玉瓶,倒出一颗赤色的药丸,再折回尉迟然身边,抬手,轻启朱唇,便把解药送入尉迟然口中。 “这是我带在身上的最后一颗解药,这下,你就该死心了吧~”莫少锦脸浅浅一笑,刚想转身,一只大手却将她拦腰截下,等她反应过来时,一个略带冰冷的吻,带着一丝甘甜与缠绵,就这样霸道无理的落下。 许久,莫少锦才从尉迟然的怀中挣脱,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尉迟然,明明已经为银针封穴,为何还会… 只见尉迟然笑着拔掉肩上的银针,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你不愿吃,便只好我来代劳了,就你这小鸡啄米的力气要刺我的穴还早了点!” 听着尉迟然忽远忽近的声音,莫少锦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眼前一黑。 尉迟然伸手,便稳稳抱住了倒向自己的莫少锦,“啊锦,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去想起的…” ———————————————————————————————————— 白术看着昏迷的莫少锦,焦急万分,瞪了尉迟然一眼,便要接过莫少锦,可尉迟然却是微微闪了闪身,抱着莫少锦直接上了楼,“去打盆热水来!” 白术一咬唇,向一旁的白寇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去了厨房,没一会,便捧着热水匆匆忙忙的上了楼。 正想为莫少锦擦擦脸,手里的热手巾却被尉迟然夺去,但看着尉迟然认真的模样,白术倒是平息了不少,感受到莫少锦那平稳的呼吸,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这些天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番。”尉迟然轻轻拂过莫少锦额前的碎发,眸中轻柔若水,“虽是服用了解药,为防万一,最好还是让那个会医术的过来看看。” “解药?”白术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她终于明白莫少锦近来情绪会这么阴晴不定了,原来是中毒了,竟是做了如此危险的事,半是恼怒半是心疼,白术看了白寇一眼,“回楼把白苏叫来!” 白寇一点头,正要动身,榻上便传来莫少锦微弱的声音——“等…等…” 白术心中一紧,便是伏在床前,拉起了莫少锦的手,“主子,你醒了!” 莫少锦缓缓睁开眼,便道“我没事,就别回楼了,省的嬷嬷担心,扶我起来…” 白术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莫少锦起身,“小心…” 抬眸,莫少锦轻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尉迟然,便是别过头去,“你先走吧,我现在没有心情理你。” “那我晚些再来。”尉迟然没多说,便离开了。 莫少锦缓缓又把身子缩作一团,把头深深埋到了臂弯中,喃喃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白术虽是担忧,但还是和白寇退下了,“我们就在外面,有事你便唤我们一声。” —————————————————————— 尉迟然刚出竹楼,一个黑衣人便出现,“殿下,付世子要您回去一趟,有急事!” “知道了。”尉迟然回头看了一眼竹楼,黑衣人便是催促道“殿下!” “走吧!”尉迟然回头,便无声的从竹林中消失。 一个时辰后,尉迟然迎着风雪归府,远远的,还未踏入书房,付却尘便拿着信迎上前道“啊然,西召那边来信了。”“十万火急。” 尉迟然接过信,打开看了看,阅览完毕,信也变成了一抹齑粉。 “父皇打算要对纪家动手了,要我们务必在年宴前赶回去一趟,瑶光开阳他们那边如何了?” 付却尘道“七星已经在各大关口伺机,准备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了。” “给他们送个消息,计划先暂停,一切等我们年宴回来后再行动,还有回程部署就交给你了,五日后出发。” “好,那——”付却尘抬头,尉迟然却已消失不见。 卓惊鸿从书房中出来,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疑惑道“小然近来是怎么了,才刚回来没一会,怎么又往外跑?” 付却尘转身,缓步走至屋檐下,“在这边能让他这么上心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卓惊鸿靠在朱红的柱子上,看着檐下那已经点上的灯笼,若有所思道“可那位似乎有点棘手啊,你说小然能成功吗?” “本就是殊途,怎么可能走到一块呢……” 卓惊鸿却是连连摇头,叹道“不不不,我看未必。” “要赌吗?”付却尘转头看了一眼卓惊鸿。 “赌什么?” 付却尘垂目想了想,道“一个要求。” “好,一言为定。”卓惊鸿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俨然一副必胜的模样。 “哦?你就这么有信心你会赢?” 卓惊鸿得意笑了笑,“我觉得,他对莫姑娘是用了心的。” 付却尘仰头望天,缓缓道“用心了又能如何?” 卓惊鸿双手交叉环与于胸前,“最起码,无愧。” “是吗?”付却尘一笑,便是缓缓向卓惊鸿靠近。 “该死!”卓惊鸿心里咒骂一句,反应要逃时,付却尘已到跟前,正高临下的看着自己,耳根是毫不争气的红了起来——“你你你…..你干嘛?” 付却尘唇角又是扬了扬,靠在卓惊鸿耳边轻轻道“没什么,收拾收拾,要准备回西召了~” “知…知道了!”卓惊鸿低着头,不敢看付却尘。 “那我先回房了!”付却尘收回抵在柱子上的手,往房间走去,一转角便消失在卓惊鸿的视野里。 “砰砰砰…”卓惊鸿感受着自己的那真切的心跳,捂着心口,眉间一紧,“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