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如何解释?”沈荷眼眸水亮,眼里像是仅有好奇,没有丝毫怨怼。
始料未及的问题,冯泰苦笑着,道:“荷儿,你母亲临终将你托付给我,舅舅一直视你如亲女儿,若月有的,你一应有。这些年,你舅母寻遍名医,汤药当做三餐,还是没能为冯家再添人丁,她心中的槛过不去,见我偏疼你一些,她又无子,怕我亏待若月。因此对你,事事上有些刻薄。她为人母亲,舐犊情深,我不好过分苛责她。”
沈荷垂着眼帘,眼里的光渐渐淡去。
此时,还好马车的齐映回到院内,周嬷嬷唤他来见人。冯泰略瞥一眼,赞一句“愈发周正沉稳”,也不理会了。
齐映退下后,冯泰转顾外甥女,见她不语,又道:“你舅母脾气是专横些,心眼却不坏,这件事上,她受下人蒙蔽。原是打点好东郊的庄子供你养病,那是她陪嫁的庄子,庄上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打理得极是清幽,且离你母亲百年之地不远,有你母亲庇护,你的病也能好得快些。这番话,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须臾,沈荷抬起头,徐徐说:“今日是若月妹妹回门的日子,舅舅本应该在家中迎接女儿女婿。舅母疼爱表妹,想会责怪。”
岂止是责怪,今早大闹大吵一场。
“不妨事,日后多得是日子相见。”冯泰摆摆手,声音里有些哽咽,“荷儿,今日也是你母亲的生辰。”
冯家是书香门第,虽科考不济,但门户上重读书。不论男女,到年纪必要识字。冯父早亡,长兄为父,冯泰兄妹早慧,六岁上同在族中书塾读书。年幼的妹妹冬日怯寒贪睡不能起早,做哥哥的冯泰每日到妹妹房前背着她到书塾,风雪再大,没有落下一日。
沈家迎娶之时,是他亲自送妹妹坐上前往扬州的船,那日晴空万里,帆若垂云。妹婿出世之姿,凌云气度。他站在码头安慰老母,他说,母亲,妹妹以后定会福多寿高,享之不尽……。
望着和妹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外甥女,过去的事走马灯似地在他眼前滚过一遍。
腹内打过稿的话说尽了,冯泰顿一顿,道:“月儿任性,究其根本,是我和你舅母教养失宜,宠坏了她。从前为果子为衣裳等小事,时常欺负你。她出阁后不在家中,你回去大可安心将养身体。荷儿,莫为苏家的婚事责怪舅舅,舅舅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答应你,将来一定为你相看一户好人家,比苏家更好,送你风风光光出嫁。”
沈荷恻然一笑。她为的,不是苏家的姻缘。她要的,也不是比苏家更好的姻缘。三朝回门,冯家别样热闹,今日是亡母生辰,她不愿去凑那份热闹,还是留予魏氏母女好好享用。
“昨夜我梦见母亲”
冯泰插言:“你母亲托梦说了什么,可是有我未尽之事?”
说罢,他静默,妹妹的亲骨肉在受苦,妹妹不得安息,正是他做哥哥的未尽之事,何须多问。
沈荷凝视着舅舅的脸:“母亲说她想念扬州,想要回到扬州。”
“这是何意?”冯泰不由纳罕,“不回扬州安葬是你母亲的遗愿,我遵从她心愿方择葬在秀州。她,当真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