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莱亚那群没脸没皮的怪物已经把塞度星系最后一个文明种族消灭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又得跟他们来一仗了。” 木恪将军的议事厅中,控制台中央平面的光束在室内投影出一幅壮阔的立体星河图,占据了大半个屋子,黑色军装的俊朗男子与银色兜帽长袍的背影分别站在影像两侧,在他们眼中,眼前缩小版的瑰丽宇宙实景不过是一片可以运筹帷幄的疆域。 银色长袍的颀长身影淡淡“嗯”了声,对那场可以预见的大战不甚在意。 “VOKY的两个星国也不大对劲,前些年还冲突不断,最近却合作频频。”木恪抬手在图上虚虚一移,星河转换,二人面前现出另一片星域。 “嗯。” “既然他们内部达成了某种共识,那接下来估计是要一致对外了,咱们不得不防。” “据索沃传来的情报,瑞迪自上任国王去世后,迟迟选不出继任者,最近王后正在拉拢各方势力,看来有意继位。那女人没什么本事,但瑞迪跟咱们一样坐拥一整个星系,国力不容小觑。”又一片星域。 从宇宙的任何方位看宇宙,大范围的景象几乎都是相同的,但像他们这样细化来看,则每一颗星都千差万别。 “…… ……” “…… ……” “…… ……” “喂,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 “你把和咱们星系六条旋臂相邻的星国都危言耸听地分析了一遍,不就是为了要钱。”长袍身影依旧语声清冷。 “这个……” “不过这种事,你不是该去找弗珀吗?” 听到“弗珀”二字,木恪瞬间一扫方才被看穿心思的些微窘迫,露出满脸不屑:“那个守财奴……啧,反正这么大笔钱最后都要你来批,我换个顺序又没多大影响,说不定还事半功倍呢。” “我记得弗珀去年的报告里,批给你的钱就已经比其他四个基地加起来还多了吧。” “我这里训的是精英中的精英,能以一敌百的精英!花费高不要太正常!” 长袍男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对话就被突然打开的议事厅门打断。门口探进来个散着栗色长发的脑袋,一抬头,便露出张白净的精致小脸,卷翘的睫毛上下一扇,大而亮的眼睛里已尽是狡黠的光点。 只不过……看见屋内另一身影的刹那,所有神采眨眼间全部消失,留给屋内二人的只剩一声重重的手动关门声,门与门框相触引起的震动甚至让屋内的长袍身影都一起震了震,原来是个全息影像。 罗勒大帝看着紧闭的厚重移门,听到战争都没有表情的脸终于冷了下来。 “大将军的议事厅任人来去自如,那些以一敌百的精英就是这么防卫的?” “陛下!”木恪仿佛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入口即化的乌枚树果子,有苦说不出,“纳博博士的亲传弟子啊,别说我这儿,整个星际所有的密码锁有她破不了的吗!你就算生她气也没必要用这种理由来找我茬吧!!” 对方明显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理他,利落地一手解下象征王权的银色长袍,而木恪见他如此也把在室内明显多余的军装脱下来扔到了一边。 现在,他们是朋友身份。 呃……仍享受着比普通信号虫洞传输快四倍的军用量子纠缠技术通讯的朋友…… “她怎么瘦了那么多。”罗勒仍没有收回盯着大门的目光。 “废话!”木恪关掉投影,倒进控制台后的宽大软沙发,“我这儿是军事基地又不是度假胜地!” “你那基地不是以吃喝玩乐闻名的吗。” “噗——”木恪刚喝进嘴里的水在控制台上方几厘米处划了道弧,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落到地上,“我在外面被传得这么不堪?!他们不知道高压训练完要吃喝玩乐放松的吗?!一群没见识的东西!” 罗勒终于舍得收回倾注在门上的目光并冷眼看着他了。 木恪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原本搭在扶手上的手收回了身前:“不过新兵结营前,没资格——哦,我说你怎么刚才听我废话那么久都没挂断!你,你这么舍不得她干嘛不直接把她接回去,不就吓唬吓唬嘛,二十天差不多得了啊。难不成你真打算把她培养成军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罚她吗?” “我怎么知道,光我能想到的原因这一晚就说不完!” “她把我派给她的警卫耍了。” “这……” “能力越高主见越强,一次两次就算了,三次四次被耍之后,真碰到危险他们还会信她吗?” “那你也不能来祸害我啊……她军事基因不行可领导力强啊,来这儿第二天就给我组织抗议!我……得亏她训练成绩极差才把在军中的号召力给降了下来……” “不然你在那儿岂不太闲了。” “你……” “照顾好她,再教些防身的技能……”日理万机的人没有丝毫预兆地切断了通讯。 “哎!喂!喂?” 木恪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突然消失的人影之前站立的地方,叹了口气,双手重新搭上扶手:怎么每次跟他说话都这么憋屈呢? 波坦星系的这一类人种,一般人身上携带的各类才能基因经过交、配繁衍,遗传到下一代身上时都会因配偶基因的影响而有所改变,但“强大”等级的基因不一样——虽形成于偶然,却遗传于必然,一旦某人的某种才能基因突变到这一等级,他的后代便能完完整整地被遗传,甚至在一代一代的积淀下愈加强化。 就比如自第三百三十八世大帝开始,斯坦洛特星国便再没出现过罗勒他们家族以外的帝王。 其实不光帝王的领导者基因,木恪的军事基因、弗珀的经济基因等等皆是如此,专一且霸道,所以这几十万年来,星国统治权几乎垄断于他们这几个特定的家族手中。而民众深谙此间利弊:统治者身负治国之才,指挥大局,他们便令行禁止,不是迫于威慑或阿谀谄媚,只是对稀有强大基因深深地信服与尊敬。 而罗勒与他,虽不存在尊敬一说,不过一个在王位上威严惯了,一个在基地散漫惯了,每次唇舌相争的结果就显得这么理所当然了。 岩石沙粒的比热容很低,吸热快,散热也很快,白天还堪比炼狱的沙地,少了炽翼光的助阵,没一会儿便凉爽宜人了。 走出木恪在基地的四方金属屋,不远处就是就是灯光暗淡的沙漠——塔尔的噩梦。 与她同一批的新兵都兴致勃勃地去听战功卓著的前辈们演讲了,连曼晞都满脸崇敬地抛弃了她……她来这儿本就没抱什么建功立业的想法,对这种有意煽情绪的演讲自然提不起兴趣,趁没人留意,便偷溜过来找木恪了。 木恪注重享乐,他待的地方肯定不会缺好东西!然而,当她破解完第五扇门的密码沾沾自喜终于找到木恪时,也同时见到了害她至此,她最近梦里梦外都想大骂一通的人——罗勒。 现在两边都回不去了。每一栋亮着灯的建筑里都能依稀看到人影幢幢,每一片被灯光忽略的荒原却都冷寂萧条。 J1001地势平坦,寸草不生,风从远处刮来,带着沙尘的味道,没有片刻停驻。偌大的荒原沙漠,唯她茕茕独立于其间。这是在高楼密布灯光不息的S0001上从来不敢想象的景象。 塔尔鬼使神差地抬步朝沙漠里面走去。 这颗行星没有孕育出生命,黑暗中能吓到人的也就是时不时划过耳畔的那几道“呼呼”风声,塔尔又怎么会在意。反正无处可去,干脆就夜游一番沙漠,仔细瞧瞧每天折磨她的这片地狱温柔起来是什么样的算了。 搭便装穿的鞋并不适合在沙地里行走,对塔尔这样穿军靴都走不好的人而言,则尤其艰难。于是半个小时后,她便靠坐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岩石上,后悔了…… “我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每天60千米没走够吗,大晚上的竟然跑过来自虐?” “是能力不够。” 塔尔甩完两条手臂正准备甩腿放松,靠着岩石的姿势也不稳,被这冷不丁响起的,比罗勒跟大臣讲话时还冷的声音一惊,“扑通”一声,刚换的衣服又沾满了沙…… “谁!”塔尔现在很想撒泼骂人,真的非常想!要不是这里所有的人她都打不过…… 有一个身影从二十多米远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从容地走向她。 “这样能力的新兵我倒还是第一次见。”人在身旁走过,肩章从她眼前掠过。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语气里却充满了轻蔑。 塔尔愣住…… 那人在上风口,声音能传到她耳中不奇怪;可她站的是下风口,还是背对着他低声嘀咕的,他怎么听到的? “机械器官”四个字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可已经晚了。 等调整了表情,酝酿好情绪,准备以一种徘徊在能惹怒他边缘的语气为自己扳回一成时,那人已经大步走开好远了,只在流沙之上留下一排黑暗中也能依稀辨认的整齐脚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塔尔怒瞪着那人的背影,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发脾气了! 两句话把她点燃,还能无视她怒气安然离开的人,她也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