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见到她,霍渎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随着她走近看得越发清晰的她微微发颤的身体。 “塔尔?”他快走两步靠近她,人到她身前的时候,原本在他身上的外衣已经披在了她的肩头,“夜里温度低风又大,以后出来记得加件外套。虽说咱们的体质能抗得住宇宙低温,但那毕竟是身体极限,平常情况下在冷风中吹半晌也是够受的。” 塔尔顺着他披衣服的手势也摸上了那衣服的衣襟,然后才忙茫然地抬头,沉默、注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唠叨了?” “……”她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时间倒把霍渎弄无语了。 “你也来看伊砄啊,怎么站这儿不过去了?”塔尔仅仅只将俏皮维持了一句话的时间便又垮下了脸,问得有气无力,很敷衍。 “我就是随便逛逛散散心。”霍渎的声音又变得像往日一般温和了,“他挨罚的时候脾气不好,我怕我去了忍不住收拾他”明明是开玩笑调节气氛的话,听着却好像有些闷闷的。 塔尔扯了扯嘴角,没出声,也不知道借着边上那丛小草蓝色的荧光他能不能看清,反正这之后就是沉默,沉默…… 沉默之后就是同时的开口。 “你……” 霍渎的话头被塔尔低垂着眼吐出的一串话淹没:“刚才在议政厅错怪你了,抱歉……”很像没话找话,但霍渎还是认真回答了。 “你也是因为担心,关心则乱,我不会放心上的。” “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塔尔抬眼寻找着他的视线对上,软软的目光里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倔强更多一些。 霍渎叹了口气,妥协了,那目光里写有再多东西他也仍旧看得到,那眼与她的心间隔着的一层半透明的纱,她在故作无事:“我看你不太对劲,是被今晚的事吓着了吗?” 那目光里瞬间有了神采,虽然没一会儿就黯淡了。 随着视线的飘远,视线的主人似陷入了回想,而随着回想的深入,视线主人身体不久前才止住的战栗又开始了…… 霍渎对此有些手足无措,两手朝她伸出,却在将要碰到她时又迟疑着收了回去,反复好几次,像两个连接处摩擦过大的老旧机械臂一样,一动一卡顿,最后僵在了身体两侧。 塔尔却恰恰相反,战栗从头到脚,似乎是被恐惧席卷了全身,感受到霍渎的意图,很自觉地便朝前挪了两步,一头倒进他怀里…… “嗯。”她埋在他胸口拼命点头,像是终于为自己压抑至今的惧意找到了一个倾泻的阀门,他也由着她。 “风掣将军动辄就想要取他性命,父王喜怒难测又是那样一个冷峻的帝王,万一,万一他突然一狠心,或者,当时跪在地上的不是伊砄,比如是我……”塔尔再说不下去。 霍渎的手不再僵着,而是覆上了塔尔的背轻轻拍着,与说在她耳边的温言轻语一同安慰着她…… 二王子本就温文儒雅,用心且专一的柔声安慰究竟有多大魔力,或许从塔尔公主迅速平复的恐惧战栗可见一斑。 塔尔轻推开霍渎从他怀中离开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像是从山清水秀的联盟星上剪了抹清亮的湖水进去。 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失态有多丢人,很大方地道了声谢又自然地脱下外衣还给他:“这儿离宫门没多远,我现在也不怎么冷了,衣服你拿回去吧,省得回宫被人看见平添各种麻烦。” 霍渎无奈地笑摇了摇头:“我要说的话都被你堵回去了。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再待会儿。” 塔尔点头应了,等他接过衣服便转身离去,只是转身的刹那,原本闪着惊惶的清澈眸子突然间一片冰寒…… 风掣是霍渎最大的支持者,这场兴师动众、明着为儿子讨公道实则为外甥的继承者之位铲除潜藏障碍的声讨,作为最大的受益者,他真的像他表现得那样一点儿不知情吗?就算原先不知,风掣步步紧逼之后,以他的洞察力难道会看不透彻?那么后来几次三番地阻止她为伊砄开脱,究竟是因为他太了解岌罔的心思笃定伊砄不会有事,还是,想顺水推舟? 权力面前的人心呐,都是迷,都是迷。 “二王子这欺兄盗嫂的游戏——玩得可是越来越有滋味了!”娇小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石林尽头的同时,高挑婀娜的女子施施然从霍渎身边不远处的石柱后现了身,比那具轮廓诱人的胴体先出现的,是那声慢条斯理、酥软娇媚的调笑。 被调笑的对象却一点儿也不为所动,眉目清朗的脸上除了笑意还是笑意,完全找不出半分的不和谐。 女子同样没有撞破堂堂苍狄二王子与大王子妃奸\\情后的惊讶窘迫或是恐惧,一颦一笑、行止间的身姿,没有哪处不被媚气所附,好像构成身体的全部水分子都携带了一味名曰“迷人”的元素,随着行动,身体便如翻涌的水波般推着一波又一波由“迷人”排列组合成的被唤作“诱惑”的东西向四面八方挥散,经久不息,愈久愈醇…… 然后,二王子被蛊惑住了,对塔尔欲伸还休的手臂忽然就朝前伸去,极其自然地将美人拥入了怀中,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神智被迷惑住后的沙哑:“嘘——猎物,就要上钩了。” 玫红色的珠光缎面包裹着的身躯似乎很熟悉这个怀抱,为方便自己说话微微调整了一下头部位置后,便反搂住了这近在咫尺之人的后腰,还是那道销魂蚀骨的慵懒媚声:“刚才大厅上,你可没有这种自信。” 这副胸膛才离开一位光顾者,其上的温度自然要比她被大风吹得所剩无几的体温高出许多。她有意往他身上又贴近几分,这样无所遁形的距离,她仍感觉不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与她说话前有半分变化。 “谁会想到呢,一贯温文谦和的二王子也有狠厉的一面,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美艳女子并不觉得无人搭话尴尬,迎面的大风被他健挺的后背阻挡开,偶有滑过她脸颊身侧的也都被弱化成了柔和的轻拂,他的沉默正好给了她连贯陈述的机会。 “从我接手这件案子起,陛下就没给过我对外通讯的机会,我也特意没再厅上给你任何暗示——”她停下娇笑了一声,刚刚平息的“诱惑”之波瞬间“哗”的一声被掀起,“想看看你究竟还是不是初见时的那个你。” “还是吗?” 诱惑是会传染的,沉默许久的男人再开口时,仅三个字,便让所有人忘记了他温文儒雅的样子!如果说卿岳是白日天光下一朵萃汲了万千华美于己身的奇葩,明丽耀眼得令所有看客都移不开眼;那霍渎便是黑色夜幕下一道比夜色更为黑暗的陷阱,一旦踏入便会沉沦,一旦沉沦便万劫不复…… 所幸两人的明与暗正好相互抵消:“是,也不是。”女人未语先笑,勾人的嗓音与声调半分未变,“在摸不透陛下心思的情况下,你默许了风掣将军的意图,可随后你又拦住了那位大王子妃为三王子辩护的举动——怕她的求情让岌罔大帝心软?她若站出来,不论陛下最后怎么判,你那位铁血手腕的舅舅都必定会让三王子这个潜藏的威胁永远消失。这连我都猜得到的结果,你会不清楚?” “你今晚来石林做什么?上一次来石林吹夜风还是溯薇王后出事的那晚吧。恻隐之心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你在生自己的气。” “所有人都以为不苟言笑的大王子面冷心也冷,而你满怀大爱仁慈。可他的冷不过是在表面,要论心冷,你那颗比星球防护盾还硬的心才是最冷的!什么疼爱幼弟的好兄长,这次机会因你而错过,往后一旦他跟大王子夫妇的关系朝你们忌惮的方向发展,你一定就是那最出其不意的杀人利器。” 话音刚落,细腰就被一圈不容反抗的力狠狠一箍,卿岳不得不更紧地贴上那具开始散发危险气息的身体,蚀人心智的魅惑声音被人炸响在她耳边:“你,太聪明。” 一瞬后,霍渎轻抚慢移、不断勾勒她身体诱人曲线的手移上了她各挂着一根玫红色细带的双肩,并握着它们分开了两人的身体。 四目相对,对着的是自己映在对方眼中的神采与星光;唇舌纠缠,缠着的是暗夜中媚与魅不可用言语道出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