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阿衍并没有离开。 他每天晚上都会等她下班回家,陪她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分享孩子成长的喜悦。 到了距离预产期还差三个月的时候,阿衍提议道:“今天晚上我陪你去买些东西,奶瓶奶粉尿不湿都要早点准备下。” 温存不安地问:“你可以出门吗?” 阿衍道:“当然可以。” 温存紧张:“如果别人发现你的存在怎么办?他们会赶你走的,要不然算了吧。” 阿衍道:“我们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温存第一次出门之前还很担心,后来他们一起走在街上,一起走进一家家店铺,路上的行人和店铺里的顾客老板看到她和阿衍讲话都以为她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讲话,他们并没有察觉到阿衍的存在。 她从此放大胆量,经常和阿衍一起出门。 从前甜蜜的日子又回到她的身边。 她和阿衍一起牵着手过马路,一起从母婴店买回一堆宝宝用品,一起憧憬孩子出世时的喜悦,想象孩子出生后会像她还是像他。 时间一长她和阿衍一起出门的行为引得几个熟人生出疑心,但是她太沉迷于这样的快乐,即使每次出门早已变成一场冒险她也无法舍弃。 纪遥林、安安还有岫岫时不时来看望她,每当他们来的时候她就会很小心地藏起阿衍。他们一开始有所怀疑,好在她越来越擅长隐藏,他们的怀疑也就渐渐打消。 比起阿衍会被别人发现的不安,阿衍哪一天突然离去才是她最深的不安。 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一遍一遍跟阿衍确认她第二天早上是否还可以再看到他,阿衍一再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但她早就信不过他的承诺,总怕某个早晨一睁开眼睛他就消失不见。 她一直担心的那个早晨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天她不像从前一样是自然转醒,而是从甜美的睡梦中疼醒。 她醒了才意识到睡梦中的疼痛来自现实,她的肚子一直在疼。 她咬牙忍了一会儿疼,等那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稍减之后一边抬头看墙上的月份牌,一边伸手推一旁的阿衍。 “阿衍,我肚子疼,好像要生了,你快去找卡和病历。” 她推了阿衍半天阿衍也没给她一点回应,她一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另一半床空空荡荡。她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右手,她以为自己确实推到了阿衍,实际上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碰到。 她盯着空荡荡的半张床良久,忽而双手撑着床硬坐起来,冲着门外大喊:“阿衍……阿衍……阿衍……” 空荡荡的房子里照旧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回应。 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意识格外清醒,她发现自己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分别戴着一只婚戒,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人分饰两角,一直都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认清现实的感觉是一脚从云端跌落到地面的悲怆苍凉。 腹部的疼痛强行逼退她的悲伤,虽然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多,但她强烈预感到今天一定会生。 阿衍是她自己扮演的,她自己帮不了自己,她必须找别人来帮忙。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艰难地从床头摸过手机,通讯录里一个一个滑过去,拇指却在“霍思危”三个字上停滞不动。 霍思危的电话是安安帮他从纪遥林那里弄来。 安安说如果哪天她受不了就给霍思危打电话,不管是咒骂霍思危还是向霍思危诉说思念都可以。既然霍思危占据了全部的身体,她受的苦他便也有份承担。 霍思危、阿衍,明明是一样的身体却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如果霍思危就是阿衍该有多好。 心脏的空洞比肚子的痛感更强烈,空洞撕扯着她的神经,使她的身体不住发抖。她的手指在他的名字上按久了,鬼使神差地电话竟然拨了出去。 不但拨了出去竟然还拨得通。 霍思危问:“哪位。” 温存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是我……我要生了。” 霍思危听出她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道:“恭喜,不过和我有关系吗?” 温存也记得他曾经说过孩子要生随她生,但是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霍思危说的没有错,阿衍的孩子的确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人生第一次经历生产的她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害怕到极点,哪怕是阿衍的一张照片一件衣服她都会死死抓住,更何况是活生生的阿衍的身体。 她冲口而出:“我摔倒了。” 霍思危道:“摔倒就找救护车,还是你不懂得怎样叫救护车需要我来教你?” 温存道:“救护车救不了我,你不来就是一尸两命,不是你害死我也是你害死我。” 她威胁的行为让霍思危更加反感。 霍思危道:“你自己愿意选择一尸两命,没人能帮得了你。” 他挂断电话,温存再打就不通了。 她不自觉得把阿衍带入了霍思危,打不通就对着手机大哭。 她知道哭既没出息又没用,可是一股哀怨憋在胸膛里,不哭出来她实在太难过。 她哭了几分钟后擦干眼泪,忍痛扶着肚子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卧室外面挪动。 阿衍不在,阿衍的躯体也不理她,现在就她自己了。 她得先去找产检资料报告,再去找钱包和证件,最后再去拿早就准备好的妈妈包。 好容易她把东西找齐放到餐桌上,开始挨个打开检查。 因为很早之前就在做准备所以东西并没有缺失,但是奶瓶在妈妈包里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得用热水重新烫过才能用。 她又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奶瓶挪去了厨房,因为她蹲下不方便,肚子六个多月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暖瓶从地面转移到操作台上。 她够到操作台上的暖瓶,拿了一次竟然没有拿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再拿一次。 平常轻易就能拿起来的暖壶今天像是有千斤重,她累得满头大汗才总算拿起来。 好容易拿起来了她又发现奶瓶盖子都还没有打开,于是放下暖壶打开奶瓶再重新拿起暖壶。因为力气不足,她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被暖瓶里滚烫的水烫到,暖壶和奶瓶纷纷掉在地上摔碎,她挪动得慢了,一双脚任由流淌下来的热水烫得通红。 滚烫的水流淌到脚背上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但此时的她心灵变得尤其脆弱,哪怕这样一点小小的刺激她也受不住。 她像是从栅栏里冲出来的被憋疯的野兽,重新回客厅抓起手机,一遍一遍不停地打给霍思危。 她发了狠心,今天就算死在这栋冷冰冰的房子里,她也一定要打通霍思危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