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全的合同面前,耍赖毫无意义。 我找到两个行李箱,收拾了一些衣服,又带上家人的相册。 看似洒脱,实则伤痕累累的,我离开了这个住了十二年的小区。 身上还有两千多块,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有父亲的宝宝。 夜风袭来,凉意无边。 最爱的人离我而去,已经让我伤心至极;至爱的妈妈竟然从楼顶跃下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觉得自己已经伤心到极点,无可再伤;再被陆双双给予我致命一击,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利箭扑天盖地的向我袭来,我却看不真切敌人的面孔。 我不知道该去向哪里,沿着街头一路漫无目的走着,神明清醒之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桥头。 俯身探向桥底,是深渊般的大江,仿佛可以容纳一切的污垢,以及悲伤。 那就是我的归宿吧? 我放下行李箱,把双手按在桥栏杆上,准备纵身一跃。 坚强?我不想再坚强了,太累!放弃多轻松! 真好,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呜呜呜......妈妈......”隔着呼啸而过的车辆,我看到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两三岁的孩子一边走一边哭,前面有个穿着长裙和高跟鞋的女子自顾自的走着,正低头玩着手机。 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从后面越过这俩母子,差点撞到后面的孩子。 “你这当妈的怎么带的孩子?”骑手中有人指责她。 “要你管啊!关你屁事!”年轻妈妈毫不客气的回击。 “摊上你这样的妈,孩子真是倒了血霉。”骑手回头抛下一句。 听了这句话,我按在栏杆上的手不自觉的缩了回来。我在这世间的亲人,也就剩下肚子里这个宝宝,遇到我这样的母亲,大概比遇到对面人行道那样的母亲更糟糕吧?至少,她还给了孩子生存的权利。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我不想接,站在生命的尽头,没有一个我觉得有必要为之告别的人。那些我爱的人,都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或者,站在了我的对面。 铃声不屈不挠的响着。 我终是拿起了电话。 “西西,”是妙姨的声音,“你一直没有回话给我,我打了双双的电话。她告诉了我一些事,可是我相信那并不是真正的真相。” 我没有说话,真相不真相,对于一个痛失所有爱人、在这个城市毫无立足之地的人来说,还有那么重要吗?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这几年虽然没有看到你,但是你妈妈跟我一直有联系,你们姐妹的一切她都跟我说的。双双说是你发信息导致你妈想不开,但是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孩子,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我忍不住悲戚,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愿意相信我! “西西,你不要伤心,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双把房子卖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天晚上双双用过我的手机,可是她却不承认,我查过监控了,也没有她回来的画面......双双说我逼死了妈妈,可是那条信息根本不是我发的......”我有点语无伦次。 妙姨沉默了一阵子,“西西,我和小罗叔已经来了C市,刚在酒店安置下来。你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找你。” 我擦了一下眼泪,我不想让妙姨知道我有轻生的念头。 “你千万不能想不开。”妙姨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 “没有......”我下意识的否认。 “那就好,你发个地址给我,我们马上过来。” “不用了。我反正也没有地方住,不如我去找你们吧。” 半个小时后,我拖着两个行李箱到了妙姨所住的酒店。 这是一家有点偏僻但是环境不错的酒店,很符合妙姨的生活习惯,讲究,但不奢华。 我到的时候,妙姨在酒店大堂来回踱步,似乎有些焦急。 看到我之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六年未见并未让她对我产生生疏感,她把我紧紧的抱住,喃喃的说。 她还是老样子,干净,温暖,有着妈妈的味道。 妙姨跟我妈年龄其实差不多,现在也不到五十。她最初是在我爸的公司工作,后来我妈生了我,月子之后要回公司给我爸帮忙,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照顾我,便把本来做秘书又和妈妈很相熟的妙姨请回了家。本来只是想顶一阵子,结果一做就是八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的父母十分感激她,并且购买了一套住房送给她,做为她的嫁妆。后来我们陆家家道中落,连我妈都要打工来养活我们姐妹,更不用说请阿姨,她这才离开我们家。 小时候我妈跟我爸为了打拼事业经常出差、离家,妙姨陪我的时间反而更多。直到我六七岁的时候,陆家的事业已经十分稳定,我妈这才从公司退出,一有时间就会带着我和妹妹到各处去旅游。 在妙姨的怀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孤儿,至少我还有跟妈妈一样的妙姨。 所有的伤心、悲愤、委屈都化成泪水,湿了妙姨的一片衣襟。 妙姨已经给我开好了房,就在她住的隔壁。 小罗叔在房间里,已经帮我烧好了开水,泡了一杯热茶。 还有一份我从小就喜欢吃的糖油粑粑,正摆在客房的小圆桌上。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无声的流了下来。 妙姨一手帮我拉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我,让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则坐在沙发边上,抚着我的肩膀。 “别着急,把事情慢慢跟我们讲讲。”小罗叔把热茶端给我,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小罗叔是一名退伍的特种兵,以前也是在我爸的公司里上班,担任保安队长。后来成了我的格斗老师,我和妹妹都曾跟着他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只是陆双双比较懒散,经常逃课,所以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小罗叔的思维比较慎密,也许他把这件事理出个头绪来。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从阳子乐开始说起,“我上大学之后恋爱了,对方是一个阳光俊朗、非常优秀的男生。我们没有把持住,两人很快就在一起了。然后,这个月月初,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停了一下,看了妙姨一眼,深以为她会责骂我,然而并没有。 “我跟他说了,他说要留下这个宝宝,我觉得挺开心的,说明他至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他说要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结果,就再也没看到人了。他的手机打不通,信息不回。我去教务科查过他的资料,打过他留下的家庭电话,是空号。他曾带我去过他的家,结果那栋房子平时根本没人住,物业的人告诉我,那房子的业主经常把房子借出去,我可能是被人骗了。我找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他。” 妙姨抚着我肩膀的手微微用力,把我揽向她的身边。 “我想过不要这个孩子,却没有放弃的决心。我想我应该和妈妈商量一下,所以回家了。周六的时候妈妈下班,我跟她说了这件事,虽然她有些生气,却支持我把孩子生下来。所以我们说好我会休学一年,把孩子生下来。” “也就是那个晚上,妈妈却收到了一条发自我手机的信息,说我坚决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我把手机拿出来,找到那条信息,打开给妙姨看,“发信息这个时段,陆双双回来过,用过我的手机,是我给她开的锁。再后来,妈妈就跳楼了。” 我把接下来这几天的事都说了一遍给他们听,小罗叔又追问了一些细节。直到我把自己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说给了他听,他才停止发问。 “我看这件事有几个疑点。”沉默了一两分钟之后,小罗叔开始总结,“第一,我和你妙姨认识的余小婉都不是一个会为这种事自杀的人,她以前遇到更艰难的环境都挺过来了,所以从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就怀疑这里面还有其它的原因;第二,你说你当晚起床之后看到房里还是十分整洁的,可是后来你妈妈做的珠花却被人踢乱了,这说明有人故意在制造假现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双双;第三,你查过监控,你妈并没有坐电梯上去,按你说的,你妈的身体并不适合爬步梯上楼,所以这不合常理;第四,在双双找你签字的时候,你妈的短信内容还没有曝光出来,她却已经设了这样一个坑,这说明双双早有预谋要拿到你的签名去卖房。” “难道我妈不是自杀?”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想到过的可能。 “仅凭现在的信息我很难下结论。但是有一点,双双用你的手机发信息给你妈妈,如果你妈妈当晚没有跳楼的话,这样的谎言一戳就穿,她凭什么会发这样的信息给你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知道那天晚上你妈会死,这条信息会死无对证,而且这条信息能够成功的把你母亲的死归咎于你们母女的争执上。而若是这个理由成立,那么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我们想象不到的黑暗。整件事绝不简单,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做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