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办公室里气氛活跃。除了于多仍在埋头校稿,余下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几个女人大声交流,人事石冬梅的声音越众而出。她向拿儿子没办法的财务严盈传授教育经验,说她女儿小时候也不听话:“没办法,就是揍。不过备好揍的工具,别一生气随手抄家伙。我有一次拿小提琴弓揍我女儿,她没事,琴弓倒断了,还得重新去配,把我心疼的,所以后来我就买了两把木尺。” 凤宜宁插嘴:“你这是暴力行为,会给孩子留下阴影的。” 石冬梅白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又没孩子。” 凤宜宁心里不快,也抢白了一句:“你这样,在美国要进监狱的。” 石冬梅不屑:“这里又不是美国。” 凤宜宁收拾好东西走出出版大楼时,一眼看到台阶尽头的宗时捷。她想溜回去从后门走,冷不防石冬梅打她身边经过,也看到了宗时捷,大声打趣她:“白马王子又来啦!真羡慕你,现在还可以谈情说爱。” 宗时捷听到石冬梅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遇,凤宜宁暗暗深吸口气,向他走去。 宗时捷经验丰富,看一眼凤宜宁,心中便将警报等级提升为“橙色”。他不待凤宜宁开口,先发制人:“你这两天在躲我?” “没有,我……” “那就好。明天周六,今天晚一点回家,应该没事吧。”说着,拉起她的手就走。 凤宜宁忙说:“等一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宗时捷并不停步:“正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我租了车,先上车吧,不然到那边太晚了。” 凤宜宁牛劲上来,一手抱住路边电线杆,不肯再随他走。宗时捷只得先放开她。 凤宜宁清了清嗓子:“那天,你误会我故意刺探你,对我说了那些话,我回家后,想了很久,觉得我们还是……” 宗时捷冷冷地打断她:“凤宜宁,你今年多大了?” “什么?这有什么关系?” “小女孩喜欢说决绝的话,一不称心就要和人断绝关系。可你应该知道,用一两件事来判断一个人是可笑的。我的确误解了你,但你若因此就想把我驱逐出你的生活,我不服!” 凤宜宁一时没话说。宗时捷趁机靠近她,低声说:“我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有机会将自己完整地展现在你面前。”他说着一下子将凤宜宁抱了起来。 凤宜宁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宗时捷哈哈大笑:“还是这样省事。” 凤宜宁瞧着他大男孩般的淘气样,不由得也笑了。 宗时捷租了辆吉普车,凤宜宁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本来已下定决心和宗时捷分手,现在却又犹豫不决了。 路灯亮起的时候,他们的车开离了市中心。宗时捷的侧脸被灯光一照,映射出金属般的质感。 凤宜宁心软了。她真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恋爱了,离上一次的动心,已快有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这些年零碎卷到眼门前的,尽是些惨不忍睹的人选,偶有一两个称意的,身上也已披挂起蛀满现实意味破洞的外衣,相对而坐,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满目荒凉,更不要说携手同行了。宗时捷是唯一一个,仿佛从她少女时代的梦境中、穿越时光降落到当下的人,她忍不住贪恋他身上的气息,那气息里盛载着太多她对爱情、对幸福的美好憧憬。 也许,他说得对,凭一两件事来判断一个人太孩子气了。她应该耐下心来,再给他、也给她自己一次机会。 车子在郊外飞驰,电台里一首接一首送来大洋彼岸的歌。玛丽亚·凯莉反复唱“without you”的时候,凤宜宁悄悄把脸涨红了。 车窗外,农田渐渐稀少,山石拔地而起,远处,传来了海浪的颉颃伴奏。 宗时捷把车停在洋山港码头。他和那里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他们对这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进入已经关门的石龙景区。 宗时捷事先预定了海鲜。人家把傍晚才收上来的鱼、贝收拢一袋,给他放在景区西面沙滩的篝火堆上。宗时捷架木点火,和凤宜宁一起烧烤海鲜。 凤宜宁感叹:“这时候,要来点啤酒就好了。” 宗时捷说:“海鲜配啤酒,不怕以后关节痛吗?”说着,他摸出瓶波尔图红酒来。 凤宜宁喝了一口,酒味醇厚,像鱼一样刺溜一下滑落喉咙。她满意地笑了笑。 宗时捷说:“我欠你一个道歉。” “嗯。” “上周,你去我爸爸家送药,我却误会你,对你说了重话,”凤宜宁一声不响地听着,宗时捷说得很诚恳,但他似乎不习惯这样坦诚相待,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点焦躁不安,“我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我不想说她们的坏话,但她们几乎都是这样的人。当然,是我太不可靠,所以才让她们没有安全感。但她们越这样,我反而越想远离她们。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具体我也表达不好,但我第二次约你出来时,就是抱着结婚的目的,来和你交往的。对于上周末的事,我很抱歉,不过经过那次误解,我觉得对你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今天,算是我向你赔罪。下不为例,好不好?” 宗时捷带了点烟花棒过来,吃喝完毕后,他们就在海滩上放烟花。 夏夜的海风吹得人心里的船帆扬起来,有种即将出海远航的快乐。凤宜宁早就脱了鞋,光脚上沾了一层沙、一层海水;一层海水、一层沙。 她不太敢玩火,宗时捷手把手地教她点上火。苍白闪亮的烟花在她手下溅开,好像有一颗星星,正在他们中间粉碎成尘。 宗时捷看着她,心里久违的充满宁静和喜悦。 凤宜宁的大眼睛里也有星光闪烁,她笑着看看他:“真好。” 宗时捷凑过去,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