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室中休养了好几日,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离开这儿,忿忿不平地暗骂了六耳几句。走到桌旁,正要倒一杯茶时,一个小妖精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顾姑娘,大王请您过去。” 我瞄了她一眼,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心中本就有火,直接道:“我不去,让他自己来。” 小妖精急的不知所措,恳求道:“姑娘,您就去吧,出事了。” 我端起茶杯,用杯盖将茶叶拨了拨:“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 “是圣使……圣使……她恐怕命不久矣……”说着,小妖精眼泪刷地涌了出来。 我手上一松,茶杯“啪”的掉在地上,响亮清脆。 那一瞬间,我只感一阵眩晕,觉得自己要倒下去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妖精见我迟迟不说话,急的又道:“姑娘……” “带路。”我微一定神,打断了她的话。 蓦然而至的噩耗,让我心中杂念全无。现在,我只想去见她。也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小妖精带我赶到时,白骨夫人正躺在一方无瑕剔透的冰床上,冰床浮着寒气,将她包裹其中。六耳立在她的身侧,神情严肃。 我呆愣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冰床上的人,不敢相信。 明明,明明前几天她还在跟我搔首弄姿,今天怎就不争气地倒下了。 我微微颤抖着,身形有些不稳。一旁的小妖精见状要扶我,被我甩开了。 我望着白骨夫人苍白的面庞,一步步走近。 六耳俯身在她耳旁道:“你想见的人,来了。”言罢与一干人等,悉数离去。 白骨夫人睁开眼睛,歪着头看了看我,那眸子是我从未见过的清澈。 我忍住要掉下来的泪水,坐在她身边。冰床的寒意,立即蔓延至全身。 她静静的躺着,与我,彼此无言。 我垂下头,半晌才道:“我骗你的。”白骨夫人咧开毫无血色的唇,轻轻道:“我知道。” 我撮了撮衣角,片刻又问:“你会死吗?”白骨夫人想了想,调笑道:“你心疼了?” 我偏过头去,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在手背上。白骨夫人握住我的手:“你又要骗我吗?”她无力一笑:“你骗不了我的。” 我用力点点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白骨夫人睫毛轻颤,她道:“你可恨我?” 我摇头,恨与不恨,只是一念起,一念灭。 白骨夫人垂下眼帘,须臾,泪水盈眶:“许是我这一生作孽太多,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了她这般悲悲切切的声音,我心酸至极,反握住她的手,却更觉冰凉刺骨。又听她泣道:“顾倾城,我死以后,你便没有顾忌了,去找他吧。” 我不愿接受她遗言似的话,放下她绵软无力的手,一时气血上涌,斥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顾倾城才不要你做什么好人。有本事,你就起来继续跟我斗啊!这些话,你最好烂在心里,我根本就不想听,我不想听……” 说着,我情绪愈加激动起来,最后竟已是哽咽不已。 白骨夫人挣扎着起身拽住我的手臂,眼角亦是泪花攒涌。我一头埋在她的胸前,想到这世间,我唯一所能坦诚相见的人,她就要去了,悲痛的心情再也无法抑制,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 “我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可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白骨夫人颤着声音,深吸一口气道。 我慢慢抬起头,知晓已无力回天。少顷,一抹眼泪,强忍不舍道:“你,你说吧。” 白骨夫人抬起眸子,似在回忆什么。我注视着她美丽的侧脸,听她缓缓开了口:“世事虽无常,冥冥之中却早已注定。我落得今日这番光景,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顾倾城,我曾经,将你视作最大的隐患,因为你的勇气,自信,都是我万不能及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怕你会坏我好事,也怕自己被戳穿。每天披着别人的皮囊,只为换他对我哪怕一分一毫的注意。明知是自欺欺人,却还是卸不下伪装。”白骨夫人啜泣着,泪雨梨花。 不甘与悲伤的情绪被尽数发泄,好一会儿,她目光悠悠才看向我,握着我手的力道也重了些:“顾倾城,我真的很羡慕你,你每时每刻都能够陪在他的身边,你是你自己,我却不是我。” 我拭去她面上浅浅的泪痕,亦是黯然神伤。接着继续听她道:“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无论何时,你都明白自己要什么。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打败你。” 白骨夫人摇摇头,忽然释怀一笑,良久,吸了口气:“去找你师兄吧,无论怎样,不要欺骗本心。” 我不语,眼眶里早噙满了泪,但不想给她看到,又垂下头。 这个女人,临了了还要再笼络一下人心吗。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心有愧疚啊…… 白骨夫人情绪逐渐平息,她纤手搭上了我的肩,道:“不过在那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她倾身凑到我面前来,我陡然一颤,不合时宜地想到:她会不会是要亲我…… 白骨夫人温柔道:“张嘴。” 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只见她口中飘出来一颗雪白的珠子,然后缓缓送到了我嘴里。 直觉告诉我,这珠子可能是她的内丹…… 白骨夫人倚在我的肩上,她瘦小的身躯像一张孤零零的纸,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我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不想欠人情。” 白骨夫人扑哧一笑,用最后微弱的声音道:“照顾好他,不要辜负自己。” 我“嗯”了一声,听她继续道:“我与大王说了,你没有什么恶意,他会放你走。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拜他为师。” 我皱皱眉,戏谑道:“既然你这么关心我,不如我们在一起好了。” 白骨夫人垂下眸子,软款答道:“好啊,不过你只能得到我的人。”说罢,她自个儿先咯咯地笑了。 我也随着她笑,笑的不能自已,笑的眼泪落了一地。 可是她却突然没了声,我低头看去,肩上如花似玉的妙人儿,已变成一堆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