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脸颊带笑,继续弄着螃蟹,只听到一声脆响,大鳌便应声脱落。
“这蟹果真肥美。”路杳杳这才抬头,结果丫鬟递来的湿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指,一根又一根,慢条斯理,动作贵气优雅,语气依旧温和无恙。
“娘娘心宽即可。”她模棱两可地说道。
淑妃也没恼,依旧是和颜悦色,动作斯,一点也看不出多年前遭受嘲笑时的慌乱模样。
“杳杳说得对。”她也剥完了的蟹,接过帕子同样仔细地擦着。
“听说杳杳对长安城的衣服首饰很有研究,我多年不出暮霭殿,也是没了准心,若是得空,杳杳不妨常来。”淑妃岔开话题,聊起了长安城最新流行的衣服首饰。
“淑妃把太子妃叫走了?”兴庆殿书房内,温归远皱了皱眉。
旭阳右握剑,点头说道:“午时不到就出门了,说是吃蟹。”
“吃蟹。”温归远闻言笑了笑,“这个新任节度使未免也太会讨人喜欢了,知道淑妃是江南人便主动送了蟹。”
江月楼嘴角微微弯起:“路寻义下总是没有蠢货的,如今白家和宫式微,自然知道要讨谁的欢心。”
温归远听到他的名字,不由露出敬佩之色:“路寻义这种段,要不是早已了解他和淑妃不过是泛泛之交,还以为两人早已有了联系,后宫淑妃刚刚发难,前朝路寻义立马拉下白家/八位要职,天时间,白家不得不断臂之宝,退避一地。”
“连剑南道节度使都不得不空出来,让路寻义的人顶上。”
“御史台的折子这几日还是跟雪花一样递到圣人案桌前,早上我去请安的时候,足有半人之高。”
“他竟然还早早顶上洛阳,今日早朝接着那药的事情,请旨要求严厉打击游医,提出医生等级分类,按类按别颁发医师证。”
温归远漆黑的眼睛带着光,最后一条不管接着游医的事情借送人入洛阳,更是可以打击白家在洛阳的控制力,同时规范游医,打击不法之人,最后也算为了路杳杳报仇。
“你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温归远说了半天,才发现江月楼今日一直没说话,眼神也有些空泛。
“无事,有些累了。”江月楼回神,“马上就到秋闱了,两派想必也会安歇下来。”
“如今白家受了重创,路家正值火焰之盛,按照路寻义的性格不会轻举妄动,秋闱便是殿下大展拳脚的地方了。”江月楼按着腕,神色淡淡地分析着。
“白家蓄力已久,亟待复仇,不如依附白家之人难免心思浮动,殿下倒是只要放出一点路相的把柄,之后无需殿下插,自然会有白家党羽如鲫鱼跗骨,汹涌而来。”
他冷清地笑了笑,嘴角弯弯:“殿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到时太子妃那边会有些麻烦。”江月楼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推动后宫之人是借着娘娘的,娘娘若是见到路寻义和盘突出,路寻义顺藤摸瓜,我们便被动了。”
“你是打算……”温归远皱眉,“路家一旦出事,她必定要出宫。”
“那就瞒住她。”
“瞒不住的,她身边的卫风……”
“那就要看殿下的本事了。”江月楼病情加重,昨夜一夜未睡,咳嗽起来浑身颤抖,指都泛着雪色寒意。
“殿下若是想要维持和太子妃的恩爱,便不能让她出宫。”他唇色发青,指按住不由颤抖的腕,冷静到近乎无情。
温归远一愣。
他苦笑一声:“若在鄯州你与我这样说,我必定毫无顾忌,可今日……”
“我若是开始骗她,那我这辈子都要骗她。”
江月楼抬眉,双眼一片赤红,泛着血色,眼底的癫狂和痛苦被满眼血色隐约倾斜出一点。
“可殿下娶她,便已经开始骗她了。”
温归远闻言,身形僵硬,脸色瞬间苍白。
“太子妃……”
“别说了。”温归远厉声喝道。
江月楼脸色不变,自顾自地说道:“是我们算计来的。”
“你不怕她恨你吗?”温归远双拳紧握,恨声怒骂道。
江月楼眼睛眯起,竟然是笑着的,嘴角毫无血色,带出孱弱濒死的脆弱:“可我已经死了啊。”
“那你便打算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温归远无奈又愤恨地质问着。
“是殿下自己亲自选择入长安复仇,亲自选择要选路家女为妃。”江月楼喃喃自语,“只是我们没料到最大的变数竟然是……”
“路杳杳。”
他轻声念着,嘴角弯起,轻声絮语带出一点思念之色。
温归远愣愣地看着面前已经冷了的鸡汤,漆黑的眼底露出一点痛苦挣扎之色。
微弱的火花挣扎在贫瘠的土地,充满血腥味的大地,到处是仇恨的风,让这个火苗在风飘摇,柔软无助,不堪一击。
“你说得对。”
裹挟着血腥味,仇恨凝练而成的风刀终于迫使他妥协。
此次事了,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他暗自想着。
一个时辰后,路杳杳终于脱身,顺便在花萼楼的门口找到了着急等待的绿腰。
绿腰正打算说话,却被路杳杳捏了捏,便沉默地跟着她出去了。
“多谢娘娘款待。”路杳杳对着心蕊笑说着。
“娘娘许久不曾这么开心了,多亏了太子妃。”心蕊亲自扶着她上了轿子,态度亲昵。
两人说话间,就看到尚宫院的主事结伴而来,她们看到门口说话亲昵的人,皆是神情一敛,站在一侧恭恭敬敬地请安。
“怎么现在来?”路杳杳心一个咯噔,惊讶地问着。
心蕊笑说道:“娘娘倦懒,早上难早起,这才把每日对账的日子选在现在,可不赶巧,和太子妃转上了,也是她们运气不好。”
路杳杳浅长睫毛颤动一下,小脸笑容灿烂:“哪的话,是我打扰娘娘做事了,心蕊姑娘不必送了。”
东宫的车辇很快就消失在暮霭殿众人面前。
“奴婢之前去换衣服,却不料被人缠住,好不容易脱了身,又被心蕊拦在门口。”绿腰坐在马车内,愤恨说道。
“她们选这个时间分明是故意的。”她想起门口的事情便有愤愤不平。
“做的光明正大,是我们没打听清楚这才落入圈套。”路杳杳阖眼,疲惫说道,“左右不过强架我上船,知道了目的我不接招就可,今日也不算坏事。”
一个时辰的刀光剑影,足以让她心力憔悴,而且她酒量差,极力不去喝酒,可唇齿依旧沾了一点酒味,她有些困倦了。
绿腰点头,拿出薄毯给人盖上,心虽然愤恨,却也不得不承认,淑妃确实了得。
“你出宫了吗?”她突然问道。
绿腰摇头:“打算明日出宫。”
“嗯,你不要去了,找个灵面圣的去带话,淑妃盯着我们,你出面太显眼了。”
绿腰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马车很快就到了兴庆殿门口,她刚下了马车就看到太子殿下远远走来。
“听说你去赴淑妃娘娘的宴了。”温归远上前,牵着她的入内。
“嗯,娘娘无聊,找我聊了一下当下时兴的衣服首饰,不知不觉就聊了好一会。”路杳杳脚步虚浮,入门的是差点被绊倒。
温归远即使伸把人抱住。
“喝了酒?”他严肃问道。
路杳杳脚发软趴在他怀,软软地点点头:“一点酒,有些醉了。”
“我送你去休息。”他把人打横抱起,朝着内屋走去。
路杳杳趴在他怀,意识朦胧,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帮她除去衣裳,甚至脱下鞋袜,把她送到被窝。
她心有异,但耐不住一旦松懈下来便是滔天的睡意,没了挣扎就睡了过去。
“杳杳,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信我。”
她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着,握着她的的力道捏疼她了。
她不舒服地皱着眉,嘴里嘟囔着,不悦地动了一下,翻身睡了过去。
温归远看着她的背影,青丝如瀑,散落在床榻上,让她多了几分慵懒妩媚。
他突然笑了笑,把人翻了回来,在她嘴角留下一个强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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