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殿是圣人亲自为淑妃挑选设计的宫殿一派江南水乡的昳丽委婉风格,白玉金砖,木雕石像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金箔浇灌的屋顶高高翘起四角廊檐下的青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设计精巧层叠而出依着满地花草树木湖泊水流宛若朦胧仙境。
这是路杳杳第二次踏入暮霭殿那一日时间匆忙,虽然匆匆扫过但已觉精美今日仔细看去才知圣人对她的宠爱,绝对凌驾于各宫之上,无人能及。
“太子妃娘娘。”暮霭殿的大丫鬟心蕊亲自上前迎接路杳杳。
因着受邀的名义是吃螃蟹,且路杳杳也不知淑妃好端端邀请她的目的,便穿了一身简单秀气的淡黄色绮云裙,裙褶不过八副裙摆落在脚跟,刚好漏出同色的沧海珠绣鞋梳着流云髻的青丝也只带了一只常见的金步摇。
总的来说,规矩却也挑不出错来。
路杳杳下了东宫的软轿,笑脸盈盈的点点头:“劳烦心蕊姑娘了。”
“不敢当。”心蕊诚惶诚恐地弯下腰,眉眼低垂恭敬有礼。
“娘娘在花萼楼设了宴,太子妃这边上轿。”心蕊态度谦卑地说着。
路杳杳点头。
暮霭殿不准其余宫殿的轿辇进入,这是六宫心照不宣的秘密,路杳杳入境随俗,自然也上了软辇。
花萼楼在暮霭殿的最东边,形状若花萼,远远便能看到,但暮霭殿占地面积极大,在一行人穿过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花园,流水潺潺的瀑布小崖,最后走过一条九曲回廊这才看到花萼楼清晰的模样。
路杳杳靠在软轿上,两侧的宫女一直送来徐徐微风,可到底还是走了快两炷香的时间,盛夏末端的暑气依旧逼人,就算如此,路杳杳额间也出了汗,身侧的绿腰更是走得满头大汗,一身狼狈。
“太子妃稍安勿躁,那花萼楼夹层都镶了满墙的铁板,夏日开楼塞冰,冬日塞炭,冬暖夏凉。”心蕊细声安抚着,“平日里开得会也少,娘娘也是特意为太子妃开的。”
路杳杳细白双随意交叉放在膝盖上,随着软轿的走动,纹丝不动,腰背挺直,姿态优雅,精致裙摆微微下垂,纹丝不动。
她眉宇平静自然,不动声色,闻言,只是低头看着一侧的心蕊,眉心温柔随和,眼皮下的红痣也温顺极了。
“娘娘有心了,一路看来领略了暮霭殿的盛夏风景也是别有味。”
她说话慢条斯理,温尔雅,好似一团泥,即使在大夏天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一如既然的温吞乖巧。
心蕊笑着点点头。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闻名天下的花萼楼,刚刚在门口站定,就能感受到微凉的风迎面而来。
花萼楼两侧的巨大风车缓缓转着,把楼冰块的凉意缓缓带动着,慰藉着空气燥热的暑气。
路杳杳纤长的眉微微扬起,露出一点舒心之气,绿腰满脸通红,正尴尬地擦着满头大汗。
邀请的是午后,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又一路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可不是热得失了礼数。
“绿腰姑娘不如随奴婢去换身衣服。”心蕊细声说道,“太子妃在娘娘这边赏花吃蟹,一时半会也轮不到我们。”
绿腰皱眉,眉梢带着郁色。
“不用了,奴婢在门口吹吹风,一会便好了。”她断然拒绝着。
心蕊客客气气继续劝着:“这风带着冰气,绿腰姑娘身上又有汗,一时不察寒气入侵,这可如何是好。”
她指了指一侧的角屋:“就在这里换衣服,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娘娘闻不得怪味,若是……”
绿腰哑然,眼角看向一旁的路杳杳。
路杳杳好似才听到两人的动静,闻言,微微一笑,安抚道:“瞧我这个谨慎的丫鬟,去吧,在淑妃这里安全得很。”
绿腰被小丫鬟带走,心蕊这才亲自上前,掀起金玉荷花帘:“太子妃里面请。”
路杳杳随意一扫,只看到黑沉乌木做梁高高托起穹顶,屋内正十八屏的春花秋月雕花图挡住众人的视线,只能影影绰绰感觉到内室人影走动。
两侧水晶挂灯蜿蜒向前,温润秀白,蛟纱百花盖罗帐绣着海棠春色,在两侧打开打开的窗户,感受着风车送来的风,如入云海仙境。
她随意看着,又冷淡收回视线,丝毫不为眼前的富贵精致所打动,只是脸色平静地掀起裙子踏入屋子。
心蕊跟在一侧正要入内,只听到路杳杳犹豫的声音。
“心蕊姑娘刚才也是辛苦,一路奔波,不如也去换身衣服,姑娘贴身伺候淑妃娘娘,可不能有一点不敬。”
路杳杳的团扇随意摇着,目光真诚地劝着。
心蕊的脚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时间僵持在这里,眼角忍不住抬眉看了眼太子妃,却又见她脸色无异,真情实感地看着她。
那双浅色的湖泊美眸不瞬眼地看着她,笑脸盈盈,态度自然。
心蕊心一瞬间的混乱,但很快冷静下来,低头应下:“太子妃说的是。”
路杳杳站在门口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去绿腰去的角屋,指搭在团扇上,摸着深刻的骨节纹路,眼尾微微扬起,眼皮下的红痣瞬间明艳起来。
“娘娘。”一旁的小宫女小声唤道。
路杳杳回神,笑着点点头,朝着内屋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身上那股躁动的暑气也逐渐散去,浑身在看不见的凉意下格外舒服,等她绕过那屏巨大的屏风,这才发现今日宴会请的不过她一人。
果然是场鸿门宴。
冰湃过瓜果娇嫩欲滴地摆在案桌上,蟹八件规规矩矩地一字摆开,屋内丫鬟莲步轻移请人入内,洗漱口无声地摆弄着,正上首的淑妃还未入座。
路杳杳刚刚坐下,就看到身后的水晶帘被掀开,淑妃依旧是一身淡雅素锦的衣裙,与世无争的模样。
“太子妃来了。”她客气地说道。
路杳杳起身点头:“打扰淑妃娘娘了。”
淑妃脱下海棠花纹的锦帛,只着海棠色襦裙,衣领袖口规规矩矩地扣着,明明不是长安城最流行的的穿法,可在她身上却偏偏带出风姿绰约的娇媚模样。
“哪来的话,明明是我邀太子妃来的。”她在上首坐定,巧笑嫣兮,嘴角右侧一点梨涡若隐若现,“说起来太子妃和我在江南的妹妹年纪相仿,若是太子妃不建议,我唤你杳杳可好。”
路杳杳嘴角挑起,两侧的乖巧说着:“自然可以。”
“今日邀请杳杳来也是为了感谢之前杳杳。”
没想到淑妃竟然开门见山提起此事,路杳杳心一冽,但脸上面容惊讶,扇着团扇的也停了下来,故作惊讶,奇怪说道:“娘娘何出此言?”
淑妃长叹一口气:“你也知后宫事务繁多,我本不愿拿这些事情叨扰圣人,便只让身边的嬷嬷去探查了一番,却不料竟真的牵……”
细眉蹙气,笼烟含愁,极近无奈。
“我这才找了圣人,说是白家姑娘之前也是拿了东西赴宴,却不料东西丢了,也不知到底去哪了。”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杳杳回宫可要彻查,千万不要让这等害人的东西用到不该用的身上。”
路杳杳杏眼圆睁,浅色的湖泊眸子满是不可置信。
“自然如此,此事还多亏娘娘提醒。”路杳杳感激说着。
淑妃和煦地笑着:“哪能呢,还是多亏了杳杳大义灭亲。”
“我哪敢居功,是娘娘处置果断啊。”路杳杳笑眯眯地打了回去,真诚诚恳。
两人皆是温柔神态,言辞恳恳,丝毫没异色。
“不说了,今日主要是吃蟹。”淑妃先移开视线,笑说着,“这还是江南节度使入长安城述职带来的,圣人怜惜,便都给我送了过来。”
说话间,婢女们端着第一篓秋蟹送了进来,螯封嫩玉,壳凸红脂。
路杳杳看着面前的螃蟹,笑说道:“好肥美的蟹。”
“说起来,杳杳可会剥蟹。”上首的淑妃笑问着。
路杳杳点点头,动作娴熟优雅,姿态从容淡定。
“略知一二。”
“倒是厉害,想当年我第一次入宫去皇后宫赴宴,吃这八爪硬壳愣是不会弄,闹了好大的笑话。”淑妃谈笑自若,只把糗事当做笑谈来说。
路杳杳撬着蟹身的一顿,但很快又转若无事地继续拨着壳,没有接话。
“这是白江酒糟,微辣解腥,最合适今日的蟹了。”淑妃又说道。
路杳杳身边的丫鬟立马给她倒了一杯,色泽澄清透明,味道微醺单相,如琥珀明珠一般。
“真是不错。”路杳杳夸道,她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又有帕子细细擦着嘴,把口的酒无声无息地吐了出来。
“我入宫那年也和杳杳一般大,如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淑妃看着她感叹着,“如今看着杳杳便觉得怀念,真是年轻无畏呢,看着你和殿下恩爱,便觉得真好。”
路杳杳已经把蟹身动作麻利地剥完了,如今拿着小尖钳慢条斯理的开着蟹足,闻言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娘娘还是美貌如昔,和圣人也是感情笃定,如今谁不羡慕娘娘。”
“那到底是逊了一筹呢。”
路杳杳听着耳边略带惆怅的温婉声音,终于明白今日淑妃的目的了。
原来是投诚。
只是目的不纯,她可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