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路边?”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月抬起头,看见一匹白色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他身披轻铠,身前坐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 柳月看向小女孩,眼里噙满泪水。 小女孩见状,立刻跳下马来,走到柳月跟前:“小姑娘,你怎么了?” 柳月开始抽泣:“我……我从小没有爹娘,养父前些日子病去了,我不知道能去哪……” 边说着,如珠子般大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小女孩很是心疼,回头祈求地望了马上的男人一眼。 男人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小女孩开心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吴歌,以后你就住在我家吧!” 柳月瞪大双眼:“真的吗?” 吴歌将柳月拉起来,说:“当然是真的,走,我和阿爹带你回家!” 吴羿从马上下来,将两个小女孩抱到马背上。他牵着马,带着两个小女孩慢慢往吴府走回去。 那天晚上,柳月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吃了吴府夫人亲手做的菜。她坐在吴府的院子里,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 她的未来,在这一天,似乎有了些盼头。从前,她跟着师父,却不知未来到底要做什么。 可此时此刻,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她要做什么。 吴府的夜里皓月当空。吴歌在回房间的路上,见到柳月独自坐在院子里。她走过去,问:“柳月,你怎么还不睡?” 柳月笑着说:“小姐,柳月终于有了家,一时兴奋,睡不着。” 吴歌拉了拉柳月的手:“不用叫我小姐,叫我阿歌就好。” 柳月摇摇头:“柳月留在吴府服侍小姐,理应这么叫。” 吴歌皱皱眉:“这样叫多生分。” 柳月继续笑着,只说:“小姐早些去睡吧,柳月待会自己去睡。” 吴歌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那你也早些睡,明天我们一起玩!” 柳月点点头,目送吴歌进了房间,又开始看着天空,忍不住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忽然,一个黑影从吴府天空掠过,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落在了柳月眼前。 “师父!”柳月小声惊呼出声。 “你这些天都在哪乱跑呢,我找了你好久!”黑衣人小声呵斥道,“快跟我回去!” 柳月往后退了两步:“师父,我不走。” 黑衣人的眼里闪出惊异的神色:“你不走?你留在这儿做什么?在这小小的将军府做侍女?” “师父,我走了不过也是流浪天涯无所事事,”柳月说,“你说过,我们要为我们的夙愿活着,我现在找到我的夙愿了。” 黑衣人皱眉问道:“你的夙愿,就是在吴府做侍女?” 柳月摇摇头:“师父,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爹爹答应我,只要我留在吴府十年,十年之后我就能嫁给他了。” “十年?你这么小,哪里懂得什么才是真正值得你浪费十年的东西?”黑衣人朝柳月走过来,眼神里充满无奈和恼怒。 柳月步步后退,说:“师父,你一直跟在那个人身边,不也是因为你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么?” 黑衣人眉头一拧,微微提高了声音:“你懂什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你的师祖,我的师父报仇!”话罢,她拉住柳月的袖子,欲将她带走,哪知柳月竟强行挣开,边跑边大喊:“来人啊!有贼!” 陆府的护卫提着灯赶来,见院子里竟真有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刷地向她掷去一柄短刀。黑衣人只顾着追柳月,躲闪不及,右肩中了刀,连连后退几步,血顺着纤白的手指滴落下来。 她狠狠瞪了一眼柳月:“从此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再也不是我的徒儿。” 话罢,她飞快闪到墙根处,一跃而出。 护卫追到墙外,四下却已无人影。 听到声音的吴歌跑出来,看见柳月呆呆站在院子里,像是受了惊吓。 她跑过去,拉起柳月的手:“你没事吧?” 柳月镇定了片刻,回头看着吴歌:“小姐,柳月没事。” “要是你害怕,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吴歌说。 柳月想了想,却摇头拒绝:“不用了,柳月自己可以睡。小姐,你早些休息吧。” 再后来,柳月在吴府一天天长大,师父却再也没来找过她。 这其间,她也见过几次陆煜。陆煜经常来找吴歌玩,这样一个潇洒的少年,在吴歌面前,却像是失去所有的聪明,变得跟小孩子一样笨拙。 柳月时常躲在墙后看着他们,她有些羡慕吴歌,每当羡慕的感觉充斥心头,她就让自己多想想那个小糖人。卖糖人的老板已被她杀死,从此以后,陆煜都不能偷糖人送给吴歌。 他偷的唯一一个糖人,是送给柳月了。每每想到此处,柳月就会稍微好受点,记忆中小糖人的甜味,也能将心里升腾起来那股莫名的酸意压下去。 柳月在闲暇时候,绣了一个小荷包。那荷包上,绣了一朵粉白色的莲花。她没学过怎么绣,就在吴歌学女红的时候,站在一边悄悄留意着。 绣了好些时日,换来一手针眼,小荷包终于是绣好了。她将那小荷包带在身上,想着下一次陆煜来吴府的时候,她便可以送他了。 陆煜一定会很欢喜吧,毕竟他偷那糖人就是要换一个小荷包的。 有一天,陆煜终于又来了吴府。那天吴府下着雪,柳月躲在墙边,看着陆煜跟着陆修一路走到赏花亭。 她手里紧紧握着那只小荷包,只等着过会儿上前给陆煜。可她却听到,赏花亭里,陆修说要让吴歌将来嫁给陆煜。她紧紧攥着小荷包,那朵粉白色的莲花皱成了一团。 第二日,在陆修出城路上,柳月拦住了陆修的马。 “陆将军。”她站在马前。 陆修见了这个小姑娘,惊讶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说:“怎么了?” “陆将军不是说,只要我为你效忠十年,就将我嫁给陆煜么?”柳月说。 “嗯。”陆修回答。 “那昨日,将军说要让陆煜娶小姐,是何意?”柳月问道。她年纪不大,一双眼却冷冽异常。 “她嫁给陆煜,跟你嫁给陆煜,又有何矛盾?”陆修笑笑,“难道,你想成为陆煜的正妻,成为他唯一的夫人?” 柳月没有答话。的确,陆修只说让她嫁给陆煜,可并没有说,让她成为陆煜唯一的夫人。嫁,为妻是嫁,为妾也是嫁。 吴歌是将军府的小姐,与陆煜门当户对,可她柳月,不过一介江湖女流的徒弟,又有何资格成为陆煜唯一的正妻? 柳月垂下头:“柳月不求为妻,只希望将军答应柳月的话,不要食言。” 陆修拉了拉缰绳,笑道:“放心吧,我既答应了,定不会食言。吴歌嫁给陆煜的两年后,正好是你我说好的第十年,那时,我便为你做主,让陆煜娶你。” 柳月点点头,飞身回了吴府。 只是那日之后,陆煜就再也没有来过吴府。 直到五年之后,柳月终于跟着吴歌一起到了陆府。只是,她看见陆煜看着吴歌时炙热的眼光,心里确是说不出的酸楚。八年前的那个小糖人,似乎也模糊在了记忆中,再也无法给她带来一丝甜蜜。 此时,离和陆修约定的十年,尚有两年。她在一日更过于一日的煎熬中,等待着两年过去的那天。 公孙绎盖上茶杯盖的清脆声音,将柳月从思绪里拉扯回来。 柳月看着公孙绎,理了理心情,沉下声音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帮你的。就算我不能完成我的心愿,我也不会做出伤害陆煜的事。” “孤说了,孤只要杀了吴歌就好,不会伤害陆煜。”公孙绎笑着,“吴歌不死,你就永远不可能留在陆煜身边。” “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伤害陆煜?”柳月说,“等你得到叶闵和伐北军,对陆府翻脸岂不是一两日之事?” “我从来不想跟陆煜翻脸,”公孙绎说,“是陆煜想跟孤翻脸。” 他拿起言言刚刚为他拿来的茶壶,倒了半杯,继续说道:“但是若太子死了,陆煜也不会跟孤翻脸了。” “你说什么?”柳月皱眉,“太子死了?” 公孙绎哼笑两声:“太子死了,陆煜就不得不效忠朝廷。只要你帮孤除掉吴歌,以孤的势力,帮你一二不是难题。” “你?”柳月冷笑,“莫非你能让我嫁给陆煜?” “等孤扶立了二皇子,劝二皇子下一道圣旨赐婚你与陆煜,又是何难事?吴歌一死,到时候,你就是陆府的女主人,陆煜唯一的妻子。” 公孙绎道,“只是若你不把握这个机会,恐怕被逐出陆府也不是一两日之事了,到时候,你连见他一面,都会是奢望。” 柳月攥紧拳头,脸色发白。 公孙绎说的一点没错,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吴歌会将她赶出陆府。若是那样,永生永世,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完成自己那为之寄人篱下,苦苦逐了近十年的夙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