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宁十六年,长安。
连续飞了五日的鹅毛大雪,终于在今个儿放了晴,院墙的红梅抱着雪,更香艳了些。
温家四兄妹温汀墨、温汀显、温婳以及老幺温淼决定到大荐福寺为他们病弱的阿娘祈福。
温淼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个粽子,班婳给她系好桃红色的斗篷,对她道:“要不你就别去了,你这身子骨比阿娘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别去一趟佛寺回来给落了风寒。”
温淼嘟嘴:“你们都去了,我自然也要去的。”
温婳接过丫鬟递来的帷帽给温淼戴上:“要是父亲回来了,定会训你大哥哥和二哥哥的你信不信?”
温淼身子袭了沈氏的,温父一般不许她到外面溜达,此时去佛寺,也是大哥温汀墨起的主意,本来温淼被他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外,但是温淼听见三哥姐都要去佛寺却不带她,眼睛一红,哭了鼻子,两哥俩哪受得了这个,就只能答应带上她一块。
车架已在府外备好,温汀墨和温汀显乘一辆,温婳和温淼乘一辆。
去的路上,温汀墨也不忘拿出一本《公羊传》来读,坐在他对面的温汀显是个不成器的,只知道翘着腿磕瓜子,不过他倒是会提醒温汀墨一句:“父亲申正下值,我们得赶在申正之前回去。”
温汀墨“嗯”了声,眼不离手里的书。
瞧他那书呆子的样子,温汀显翻了个白眼,将手里刚剥好的瓜子往上一抛,用嘴接住。
另一辆马车里,温淼抱着温婳的胳膊,小手藏进她的裘子里取暖。
温婳低头瞧她,不由看直了眼,见过她的公子哥小姐们都说她天姿国色,要论起来,她定是长安第一美人,殊不知,她温家还有个更水灵的美人儿。
温淼还小,五官还没完全长大,因为嘴馋好食,脸蛋微胖,可下巴尖是有的,肌肤水嫩得似一捏就碎的豆腐块,尤其那该丰腴之处甚至胜过她的,近看,胀胀鼓鼓,弧度傲人,虽然年纪尚小,可一嗔一笑,平生妩媚,与她的清秀柔美大不相同。
小姑娘此时望着雕有喜鹊的窗牖,呆呆的样子。
温婳捏住她肉嘟嘟的脸颊,“妹妹在想什么?”
温淼用下巴蹭了蹭班婳的胳膊,对她嗫嚅:“我不想三姐姐嫁人。”
她三姐姐不久前与吏部侍郎的大儿子说了亲,成婚的日子都订下了,就在下下月初八,这几日母亲已经开始置办温婳的嫁妆,虽然因此气色好了许多,可温淼一想到温婳过不久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心里不太是滋味。
温婳失笑,戳她脑门,“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
“我还早。”一说到这个,温淼皱了下眉。
温婳打趣道:“不知爹爹和阿娘会给你选个什么样的夫君,姐姐很期待呢。”
“都说了我还早了,我才不要嫁出去呢,我想跟爹爹和阿娘一辈子待在一起。”温淼说。
温婳道:“那你是想要上门夫君?不然早晚是要去夫家住的。”
“那就找上门夫君好了。”温淼从袖口摸出一包东西。
“你也不知羞!”温婳刮温淼的鼻子。
见她掀开那粉色手帕,里面是七八块金黄酥脆的糯米饼,哭笑不得,“你还带了吃的。”
外面突然传来百姓的叫喊声,温淼手抖了下,饼掉回帕子里,她重新拾起来咬到嘴边。
温婳将窗牖轻轻往外面支了些,探头去看,温淼吃着饼,也把脑袋凑过去。
马车外,长街上,一个长发飘飘貌若潘安的痩高男人被关在囚笼里,他盛雪的面颊被刺了字,脖子上吊着的镣铐将双手锁住,脚上挂着铜球一样的束缚,男人眼似桃花,即便是这样的狼狈,也分外好看。
道路两旁涌来越来越多的百姓,皆似对那笼中之人痛恨至极,好些手里提了菜篮子,可不舍得把篮子里的鸡蛋和菜叶子扔过去,便往地上捡石子儿或者抓泥巴,嘭嘭嘭地往囚笼里砸,很快笼子里的花美男就挂了彩,黑亮的长发也染了泥。
“咚”地一声,一坨泥巴砸歪了,砸到了温婳和温淼的马车上,温婳见状,赶紧把温淼要伸窗的小脑袋压回去,将窗户板拉关上。
“三姐姐,那犯人可是颜凉玉?”温淼问。
颜凉玉如她三姐姐一般,是长安城出了名的好看人物,一个是长安第一美男,一个是长安第一美人,颜凉玉今年弱冠,曾在朝廷担任六品司礼丞一职,半月前,他与好友在锦绣楼一聚,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当街纵马,接连撞死了四个行人。
这个案子本来由刑部审理,后来圣人让大理寺来审,大理寺最后审下来,判了颜凉玉死罪,施予斩刑,行刑日便是今日。
因为温淼的父亲就在大理寺当值,乃大理寺二把手大理寺少卿,所以温父在家中与温淼的母亲沈氏谈论过这个案子,当时他们几兄妹都在场。
“应该是吧,除了颜凉玉,哪个男子会生得这样秀美?”温婳将温淼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可惜了,相不由心生,醉酒纵马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品行恶劣。”
“是要去哪里杀头?”温淼问。
温婳道:“在朱雀大街吧。”
温淼轻轻推开窗格,还想再望,温婳敲她脑袋,把她的手抓回来,“这种场面,少看为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