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雪声已去,薄纱拂面,暖意氤氲。晃神之间,岚祈已身处一处阁楼之中。渺渺琴瑟入耳,如闻仙乐。灯火通明之间,有位身姿清雅的女子正在戏台上翩翩起舞。
岚祈抱着大氅,狠狠眨了一下眼睛。只见那舞姿曼妙的白衣女子以薄纱覆面,也掩映不住出尘的气质。只是那双眼睛如人间冬雪,茫茫然一片。她赤着双足,如浮在半空中,而足畔生出金莲,朵朵绽放。
“越楚阑!”岚祈一愣。怎么会?那日她明明已将越楚阑的识魂送回了昆仑明月宫,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人间?
难不成,舒逸已经飞升、位列仙班?这个进度似乎比她预计得快了不少——不对,岚祈转念一想,昆仑仍属下界,越楚阑离开九幽秘境后或许又在明月宫过了好几年。而后天界生乱,越楚阑为了舒逸被天帝误伤,仙魂散落六界。对于眼前这抹魂魄来说,或许又已过了数年了。
岚祈发誓她真的只有一点点想骂人,毕竟她从小到大数学都不好,没想到《八荒仙魔传》的作者还在时间换算上给她挖坑。
面具的绳子不知何时松开了,掉落在了岚祈脚边。
台上的越楚阑循声而去,动作滞了一下,继而弯了眼睛。披拂的薄纱露出了她洁白的手腕,故意给岚祈看似的,露出了一圈红色的花蕊——没有任何凸起的痕迹,竟是用胭脂画上去的。
原来还是那抹识魂。岚祈靠近了一步,发现她颈部的那圈金线已然消失不见,怪不得此时仙力傍身。
可她与那团挟自己走的黑雾是……
越楚阑停下了扬起的手,歪着头看了一眼岚祈,随即转身向更深处走去。她走了两步,回头一望,示意岚祈跟上她。
这阁楼空空荡荡,远比岚祈想象得要大。好似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在前方伸开,轻纱掩映着灯笼,壁上的油灯若隐若现。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那雕梁画栋都散了去,她踩上了一处蜿蜒的廊桥。右侧是山壁,而左侧望下,明月清辉尽在湖面上。岚祈恍然大悟,她仍身在宁安地界,此处应是秋月湖畔。
廊外仍是大雪纷飞,岚祈抱着崽崽在怀里,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又继续往前走了一阵,越楚阑领着她推开了一道道窄门,进入了山后另一处楼阁。岚祈的脚顿在了门边。
那偌大的堂上,有十几二十位年轻美貌的女子,皆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上。仔细瞧去,她们都紧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犹在梦中。只是有人面色苍白、额头冒汗,有人朱唇微勾、一脸陶醉。
每个人的手边都有一盏烛灯,一股淡淡的魔气笼罩着火苗——岚祈定睛一看,认了出来,那是魔界的长夜灯。准确地说,是庆忌掌管的东西,用来安放梦境。她心中一动,难道是庆忌抓了宁安失踪的那些少女?
“好大的胆子。”她露出一丝冷笑。人间有专司此处的天界神官坐镇,庆忌虽为一任魔尊,也应稍加忌讳,以免暴露行踪。如此光明正大在宁安为非作歹,真是反了天了!
越楚阑的识魂说不出话,只能站在一旁担忧地望着。她想伸手去触碰那烛灯,却被烫着一般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小蝶!”
岚祈侧过身,那熟悉的声音竟是酒驿里相逢的林瑞。他径直奔向了其中一个坐着的女子,激动难抑的喜悦促使着他想要拥抱对方。他也察觉不对,艰难地忍住了,目光落在了那盏长夜灯上。
“别动!”岚祈出言阻止,“长夜灯与入梦的人魂灵相锁,若不能找到出梦的方式,则灯灭人亡。”
林瑞这才注意到了她,见她手腕银铃很是熟悉,才缓了口气,略略说了经过。原来眼看岚祈那团黑雾裹走之后,他便追着到了秋月湖附近。似是注意到了岚祈的疑惑,他低眉,挤出一个失落的笑容,将腰间的木牌扯下丢在了桌上。
“你可知,此处便是天涯居。”
“那你可认得庆忌?”岚祈追问道,“他也是天涯居的人吗?”
林瑞闻言,摇头:“天涯居众人行走江湖皆是隐姓埋名,或许你说的此人也在其中,只是我并不知晓。何况,天涯居一年前就已不复存在了。”
岚祈按捺住好奇,听林瑞道:“江湖门派多有纷争,我早已厌烦其中纠葛,想要逍遥一世。只不过门中起了纷乱,而小蝶也被牵扯其中。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与我一并遭到门中追杀。后来追杀我们的人一夜之间消失,我才知道天涯居已散,连楼阁都起了大火,烧了个干净。半年前,小蝶失踪了。我一路寻来,没想到还是在故地找到了她。”
“等等,”岚祈惑道,“你说这里已经被火烧了?”
可是飞檐入目,没有一点焚烧过的痕迹。
林瑞定定地看着她,攥紧了小蝶放在膝上的手。寒意爬山了岚祈的后背,只听林瑞缓缓道:“你没发现,我们已在梦中了吗?”
岚祈怔在了原地,四下窗户大开,却没有风声。帘幕垂下,毫无起伏。
“我想,我们应该都在天涯居的残骸里,”林瑞道,“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有何企图。”
“那她们……是在另一层梦境之中?”
林瑞点点头:“我需要进入第二层梦境将小蝶带出来,我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