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灵淮想，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份迟早要暴露。还有他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些场景，一再袭来，令他头痛欲裂。好像自从他来到了魔界，有什么事情就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无限涌出的灵力被身体里的某种禁锢所吸收，导致他一直无法真正地恢复。但与此同时，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片段和令人难以忍受的情绪正在慢慢破土而出。尤其是上次进入九幽秘境，尝过那一滴溪水之后。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事。

-

“庆忌是第五重天贪金殿的尊主，”烛枝向岚祈说道，“只是他的确已离开魔界甚久，终日徘徊在人间。若要去寻他，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尊主可要考虑清楚。”

“魔界一日乃人间一年，借着这个机会带崽崽去人间历练一番，未尝不可，”岚祈弯着眼睛，“您就不要过于担心了。”

烛枝叹了口气：“老身只是担心九幽秘境那里……虽说除了尊主您，无人可以开启青铜门，但那里面藏着我魔界最大的秘密，若有人趁机潜入，恐怕会招致大祸。”

“这就简单了。”岚祈微微一笑。

她当着烛枝的面，将左手腕上的银铃截成了三段，将其中一段套在了青铜门上。

“我将自己的一半灵力注入银铃中，留在这里。若九幽秘境有任何异动，我都能立马赶回来。”

“可是这样，您的安危……？”

岚祈笑道：“人间正是无战事的时候，不必为我担忧。我向您保证，回来的时候一定是一整个儿，绝不会缺胳膊少腿儿。”

烛枝仍然忧虑重重：“也罢，老身会守在此处，寸步不离。”

岚祈立刻大方摆手：“我可没有让您996啊。您年纪也这么大了，该休息休息，如果要休假直接去便是，不用和我打招呼。倘若您想退休，也不是不行。”

烛枝听得不是很明白，压下疑惑：“若论年纪，尊主活在天地间的时间比劳神要长许多。”

岚祈：“……”能不能别提这个事，好好说话。

“老身既已在魔界，绝不会轻易离开。尊主可以放心去。只不过，老身还有一事要拜托您。”

“老身有一位旧友，当年老身年轻，游历人间之时与他相识，后来因他误入歧途而分道扬镳。这些年来，我每每念及此事，都无法放下。想来他已转世轮回多次，不知现在过得如何。若尊主遇见他，还请替老身问一句好。”

岚祈问道：“那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烛枝停了一下，眼神里仍是混沌一片：“他姓萧，生得一双凤眼……只是轮回辗转，或许姓氏模样都早已变了。只不过他入轮回之前，老身曾渡他灵力，或许尊主能认出他来。”

岚祈点头应下。烛枝补充道：“不必强求，还请尊主随缘。”

“我明白。”谁没有几个故人呢？岚祈心想。这偌大的魔界里，也只有烛枝与她算得上相识。以后离开这里，烛枝也成了她的故人，兴许她还会再次翻开书，重温一下这位老朋友的结局——

不对，书里提到他也就三句话。

算了，毕竟对崽崽可是连一个字的描述都没有。

-

九幽秘境之中，金色的小蛇探出脑袋，在茂盛的草叶之间游离。岚祈坐在树枝上，朱红的裙纱落在枝头，与红绸、铃铛交缠在一起。她望着那片瀑布与它其下的深潭，蓝色的光点飘在半空中，恰如萤火。

她第一次感受到，此处真的很美。只不过她原身在这里待上了三千年，也着实太孤独了。不过，她摸了摸膝上的崽崽，八荒六合，大千世界，就当我替你也见过了吧。

识海之中，有一股力量在与她呼应，似是应和。

“你答应了对不对？”她问道。

蓝色的萤火自水畔徐徐而来，降落在了岚祈的掌心里。那是一颗闪着光泽的小水珠，一戳就破，炸裂的细碎荧光落在了她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匿去了踪影。

她眼含笑意，一遍一遍地抚摸着膝上的小家伙，忽然问道：““崽崽，你去了人间，会离开我吗？”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岚祈想了想，将另一段银铃系在了崽崽的右爪上。崽崽犹豫了一下，没有反抗。她摇了摇左手，银铃声响，仿佛呼应似的，崽崽爪上的那一段也响了起来。虽然没有以前灵力充沛，但也算够用。

“这样的话，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了。”

灵淮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他下意识地就抬爪就挠到了岚祈的鼻子上。他没挣扎两下，就觉身下一空，他们两个一起栽了下去。

”哎，放心好了，”岚祈躺在草地上，眨了眨黑黢黢的眼睛，“就算是去了人间，我也是你的老大，会好吃好喝照应着你。最重要的是，等找到了庆忌，你就不用再脱毛了！”

灵淮一爪踏上了她的脸，没跑几步便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肉垫似乎瘦了些，颜色也在加深，锋利的爪子指日可待。

只是那银铃环绕，怎么也甩不开。它发出悦耳的声音，与身畔的那串银铃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