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花不傻,自小在家中尚且早早为家劳心劳力,也多少识得些为人的本分。 第二天,叶秋花起了大早。 这谢府单她住的这处下人房一共十来人,她被小玉姐领着来此,自然对小玉姐有些亲近意味。 她抬起头,冷不防遇到房中最年长的那位,名唤惜若,只是按名该是柔柔弱弱的女子,此人却看起来三大五粗,浓眉大眼有些反差。 惜若似乎从外面走回房中,只是此时叶秋花已躲避不及。 “惜若姐,刚才看你出去,想不到这么快又回来了?”,叶秋花已迎了上去,看起来很自然。 “你……”,惜若见她面生,一时没想起名字,“看来起的蛮早”,又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天空已有晨光破晓,燃了点色彩于大地上。 “夫子叮嘱我多费心公子那边功课,我人又笨的很,不敢怠慢,所以早早去,侯着。”叶秋花也不再看向惜若,将头低下去。 惜若这才反应过来,站她面前的人是谁,整个人放松许多,声音也大一些, “看来奶娘也还是有眼光的,你就得这么勤快,懂了吗?” “是。”应着声的叶秋花,肩膀被走过去的惜若还捏一把,口里冷吱一下。 惜若毫不在意,大摇大摆已走入房内。 今日到底起得早一些,四下也是静悄悄的,踏着晨光到书房的叶秋花,思绪也想到几日前自己尚在山村的日常。 这样的天气,未下雨也没雪,该将家里的老黄牛牵到河边吃草,河边草此时也不多,待到春深时,草会茂密而翠浓,所以有时候叶秋花还将竹林间的竹笋挖来,给黄牛吃,只不过竹笋到底是要做家里菜的,不知道它现下境况如何。 才几天,就思家,叶秋花摇摇头,止住心思。 “秋花你怎么走这来了?”身后似乎有人在说她,叶秋花转过身子来。 来人正是谢府管事。 叶秋花此时才发现自己分心,走到其他处来,不觉心内有丝紧张。 欠了欠身,柔声道, “公子昨日嘱我将谢府布局心底有数,我今日早起就想多转转,不料撞到你跟前来。” “这样啊……”管事也不好多说,书童到底不比其他活,有人带着,摆了摆手,“那秋花你下去吧,要熟悉地形跟着公子就行。” “是。” 叶秋花听着吩咐,加快脚步,折回向书房走去,也是一阵懊悔,怎么就走到其他处,还被人撞见。 谢家占地二十五亩,人口也不少,这府内人员嘈杂,各种关系尚且没摸透,自己可千千万万的别露出来。 秋花将手中的《千字文》经书在心中默读十来遍,才等到公子来。 “秋花,你该不会真的想当书童吧?”谢枫探过头来,“这么小,却这么乖。” 叶秋花轻笑着,“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或许觉得眼前人比初见,没那么讨厌,比之前二人对白又多说几句,“在谢府里,能吃饱多少要出力干些活才是。” 谢枫这才回想起来她是被家里卖入府中,“那你家估计好吃懒做的多,才有这情况,你爹娘对你实在不好。” 叶秋花冷不丁的听见眼前人诋毁家人,方才好感瞬间落入冰水,心中早已想好百般话语争辩,然而一句说不出来,她确实是被卖入府中,这是事实。 秋花轻声应着,“公子说的极是。” 哪怕在家里她会经常饿肚子,哪怕每餐吃着萝卜饭或是红苕粥,也会好过在这里被人这样偏见。 然而,尊严或是无用,真饿死才叫悲剧,她的人生还很长。 不一会儿,夫子如之前也到来,继续将《千字文》过一遍,事先让二人整顿好几案,洁净端正,将书册整齐顿放。 叶秋花与谢枫规整身体,看着书册,详缓看字,仔细分明随着夫子一同念读。须要读得字字响亮,字句不可误,心中不可牵强暗记,之后夫子念完,二人还要多诵遍数。 谢枫不免有些不满, “夫子,你教的可真严,这学的可费劲又无趣。” “那你以为当如何是好?”夫子知他向来异想天开,也不阻拦想法,收起经书放一旁,走下来。 谢枫手在几案上敲着,“我觉得我们可以学孔子出外游学,不拘于一处,边看风景边念着书。” “公子,你没怎么去郊外吧?”叶秋花一丝迟疑。 “怎么没有,郊外山水多美,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上有一座坚实的木桥,桥下的清水哗啦啦流着桥下有荷叶,水草杂生……”谢枫陷入思考中。 叶秋花未等他说完,已将神色转到夫子这来,夫子见她疑惑,解释着,一丝好笑的口气,“他见过画中的郊外,差不多是这光景,所以他以为在烂漫春意里,一边念书再好不过。” “夫子,那你?”叶秋花的话还未说出口。 夫子看了看窗外光景,春节过的极快,外面已丝丝柳绿。 “公子他是起着想玩的心思,哪会将心静下来读,秋花你可别听他的。”夫子叮嘱着,见谢公子前些日被其他公子哥带着,老不安分下来。 秋花点点头,只是见着夫子脸色有一丝凝重,他压了压声音,“今天天气不错,恰是春天,今天的课再来学一学一首新诗《悯农》吧。”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谢枫抬起头来,“奇怪,没有闲田,农夫怎么会饿死,夫子你今天教的诗没有什么道理啊?” “你身旁这个书童估计能告诉你为什么。”夫子头也不抬的应道,今天教他这诗并非没有用意。 被深墙后院呵护长大的富家子,纵使一身才学,永远于云端俯瞰他人,不知民间疾苦,不懂世事艰辛,他日若中榜首,也未必能做个好官。 比如他口中的郊外场景是来自书画,纵然再美,也不是实景,若他能知些他同辈不知道的东西,他也许会不一样的。 纸若是捅破了,或许会漏下曙光。 谢枫印象中的夫子从来不卖关子,总是笑着脸,耐心给他将解经义,为何今日这样反常,他偏过头来,眸色闪着光芒, “秋花,你能跟我说一些为什么吗?” “公子,你还记得刚才你说奴婢家中人好吃懒做吗?”叶秋花说的极缓,然而口气却按耐不住的悲伤,“奴婢家中上上下下七个人,除去我襁褓中的幼弟,日出而作,日落不歇,也养不活……全家。” “这?”谢枫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这样的话语,再多悲催的故事是折子戏里的故事,哄哄笑笑着看过,今日遇着的似乎是“古诗中的主角。”,这是有些不同的。 “农夫过的这么惨吗?” 见谢枫眼里的同情,叶秋花只觉得有些扎眼,“公子心底听到这,或许会怜悯,然而怜悯是没有用的,奴婢家世世代代如此,就算救我一个,也摆脱不了宿命。” “那秋花你现在呆在我家里,我家至少不会让你饿死的,你别说的这么吓人呀。”谢枫见到眼前不到八岁的小丫头说出这样话来,于心不忍,“秋花,你要积极点呐。” 一声清脆的笑声自叶秋花口中而出,她泛着温和的笑颜,“刚才奴婢说笑的,故意夸大来说,公子被奴婢好像哄着呢,你能理解那首诗句了吗?” “……”,谢枫发现她变脸挺快的。 叶秋花笑容柔和,“不过让你理解下诗句,你还真信奴婢的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