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正要点头,白玢重重地咳了几声,她慢了一拍,连忙摇了摇头。
可惜摇的太晚,夏官正已经大笑出声了,陈文莺作痛心疾首状,在夏官正头转过来前马上改做肃容。
夏官正乐了:“竟是想不到,老于手下的人倒还有些意思。你们这是跟错了上官,要我说啊,你们应该跟着我才是。”
陈文莺与白玢刚要出言婉拒,顺带奉承一番,便听洛元秋接道:“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冬天来的呢?若能再选一次,我觉得还是秋天比较好,不冷不热,各种吃的还多。”
夏官正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笑了个倒仰,挥了挥袖,示意他们赶快走。
雪从天飘洒落下,密密麻麻笼住街巷。火把的光仅照出几丈地,其余的地方尽是一片黑暗。夜中听得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没过多久,天边渐渐浮起一丝光亮,映出铅色的雪云。
领队巡视的将士从头到尾也不曾开口说话,像是顾忌着什么,连看都不看她。洛元秋跟在最后,起先还能四处看看,最后只看到茫茫夜色,楼阁皆为大雪所覆,周围安静无比,并没有寻着什么异处。
她打了个哈欠,手揣在袖中捂着。瞥见天光微亮,心不在焉地想,城中突然严禁,而且派出这么多人巡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于俗务一窍不通,只想了些许功夫便不再费心,又惦念起巷子附近的薄皮肉包子来。
怀揣着对包子的念想,洛元秋默默地数了一笼包子,顿觉心中十分温暖。为了将这份温暖延续到巡夜结束,她又添上了对卤肉面白玉羹炸鱼火腿等等的挂念。如此一来,不仅心中温暖,人也有了几分精神,连身上都感觉没那么冷了。
领头的将士带着巡视的队回到最初的那个街口,不一会,昨夜聚在此处的三队人马都已到齐。
洛元秋看到了白玢与陈文莺,熬了一晚上在城南巡夜,大家都是一脸倦色,仍是强打起精神等着结束。
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有一名传令的官员打快马而来,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那三队人马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至始至终都无人理会他们。
晨雾渐起,三人站在街口,都被冻的瑟瑟发抖。白玢唏嘘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做掣令。”
洛元秋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话呢?”
陈文莺随口道:“可能是怕死吧。”
洛元秋倒觉得未必,再如何高明的修士也不过是凡胎,依然会被刀剑所伤。被绳网所束缚,照样插翅难飞。
但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就如同山间猛兽相遇,彼此忌惮,却又奈何不得。
洛元秋算是有些明白了从前师父说的话,人世如一锅沸水,修道之人只是水面上的一滴油,怎样都融不进,只能虚浮在面上。玄清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灶台前打面汤,洛元秋端碗等着捞面,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耳朵,也只记住这一句罢了。
一想起面,她登时觉得腹中大唱空城计。人一旦饿了,满脑子什么也想不起来,唯独记得一个吃字。当下忙带着陈文莺与白玢去吃东西。只是如今时辰尚早,许多茶楼食肆尚未开张,最后在街角寻着一家做羊汤的食摊,点了大碗的羊杂汤,配着青绿的菜心,倒也痛痛快快吃完了。
一碗羊汤下肚,洛元秋鼻尖都沁出汗来,懒懒地趴在桌上歇息。余光瞥见一道黑色人影飘忽闪过,隐入院墙中,便下意识抬头去寻。
晨雾之中,她看到一道淡光,若轻柔白絮掠过,极快极迅。那光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斜斜飞来,最后连闪数下,玎珰一声轻响,追着什么东西进了院墙里。
洛元秋不由自主跟着看了过去,尚未清明的天光里,几点雪轻轻飘落,四下寒意浸漫。此时一人自雾气中而出,左手一道雪亮银光,定睛看去,竟是一把极薄的长刀。
这刀一看便知是把神兵利器,洛元秋心中赞叹不已,勉强将视线从刀上挪开,忽地怔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持刀这人居然是个高鼻深目的妩媚女子。她似乎不畏寒冷,穿着一件样式奇怪的单薄外袍,露出半截缠满布条的手臂。
女子收刀入鞘后走向摊边,对摊主道:“来一碗羊汤。”
陈文莺侧过身轻声道:“不是说,城中禁带刀剑的吗?”
洛元秋也学着她小声道:“但那好像不是一般的刀呀。”
“再怎么不一般的刀也是刀啊!”陈文莺突然激动起来,“为何我的剑就不能带入城,这是什么道理?”
白玢将碗放下,无奈道:“你再大点声,她听见便能告诉你了。”
摊主从瓦罐中舀出煨好的羊汤,刚要送到临近的桌上,那女子却伸手取来,就这么站着喝了。
三人看的瞠目结舌,陈文莺不慎碰倒了汤碗,洛元秋与白玢连忙去扶,那女子闻声转过脸来,恰巧与三人对上。
她眼神漠然,先是扫过白玢,再是陈文莺,最后目光从洛元秋身上略过,低头又喝了一口羊汤。
不过顷刻,她一口汤喷了出来,盯着洛元秋的脸看了半天,神情如同见了鬼似的,连退几步,最后端着汤碗闪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