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熙看着雎安,突然想起织晴她们描述中,遥远不可捉摸的雎安。
雎安比以前,好像冷了一点。
在他身上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他的言语和眼睛永远亲切真诚,但由于过于礼貌而显得疏离和难懂。这些矛盾的因素和谐地存在于他的身上,就像是春日之雪,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寒凉。
即熙几乎能确信,雎安现在并不反驳也不拒绝她的好意,那只是礼貌而已,他若有难并不会向她求救。
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贺忆城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混乱漫长的大梦,迷迷糊糊闻到蔷薇花香,心想他这又是躺在哪个美人的帐里睡了。
正在他恍惚时,一道冰凉抵上他的脖颈,他睁眼望去,只见面前一位美人正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美人看起来年轻稚气,肤色粉白面容姣好,抬着下巴看着他,眼里有几分倔强和傲气。
她穿了件白衣,上面绣了凤凰振羽的菊花纹和二十八宿星图。
贺忆城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这是……星卿宫的星君?他怎么就羊入虎口了?
思薇看着面前悠悠转醒的男人,威胁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男人眯着一双凤目看了她一会儿,揉揉额角道:“我认得你,一年前你追杀即熙到悬命楼底下,你是她的便宜妹妹思薇。”
“你说话注意点!”思薇怒道,剑在贺忆城的脖子上划出血痕。
贺忆城嘶地吸了一口气,立刻举起双手人畜无害地笑起来:“好好好,大小姐,我不说话了,您说您说。您要不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在您的衣柜里?”
他一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就有了点风流公子的轻佻气质。他环顾四周,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解释?我有问题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就好了。”思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师父到底是不是即熙咒死的。”
“师父?他不是你亲爹吗?你们星卿宫都叫得这么生分啊……疼疼疼你注意着你的剑!”
“少说废话!”
贺忆城于是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是。”
思薇目光一凝:“那为什么雎安师兄催动‘问命箭’,让它诛杀害死师父的凶手,问命箭就直取即熙性命?”
贺忆城的眸光闪了闪,他放下举着的双手,慢慢问道:“即熙死了?”
“是我在问你!”思薇的眼睛泛起红色。
贺忆城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说道:“问命箭出错了?”
“问命箭绝不可能错杀无辜之人。”
“哦,那就是即熙咒死你师父的呗。”贺忆城墙头草似的立刻换了说法。
看见思薇又瞪起眼睛,脖子上的剑又有了贴近的倾向,他立刻补充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讨伐悬命楼的时候我在外地,紧赶慢赶差一点就能赶回去,结果刚上岛就晕倒了,关于这件事我都没来得及问即熙。”
“你是她的副楼主,真能一无所知吗?”
“我所知道的,就是悬命楼没有接咒杀你师父的生意。”贺忆城眨巴着一双真诚的眼睛,说道:“我晕了这么久浑身无力,跑不了。您能不能把剑从我的脖子上挪下去,这怪危险的。”
思薇怀疑地看了他半天,看他真的十分虚弱,才终于收回了手里的剑。
贺忆城理理衣服,确认他的宝贝短刀还在他的怀里,然后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衣柜里的被褥上,说道:“所以说,即熙死了,而且是雎安杀死的即熙?你是不是没告诉他即熙是禾枷?”
思薇脸色微变,贺忆城点点头:“你还真没说,你看看你造的这是什么孽,从前关系挺好俩人给弄成这种结局。”
“你闭嘴!你……”思薇作势又要拔剑,她瞪了贺忆城半天,说道:“你是即熙的好友,她死了,你怎么一点儿也不伤心?”
“嗨,我俩这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情谊,还弄什么哭哭啼啼的。我们早就说好了,谁死在前头另一个人就天天给他烧纸钱,让他到阴曹地府去做阴间首富。现在她死在前头了,我就得给她烧纸,以后说不定没人给我烧了。是不是我比较惨?”贺忆城叹息着。
思薇被他这番油腔滑调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才二十四岁,而且她死于非命。你就这么……”思薇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贺忆城撑着下巴,轻描淡写道:“啧啧啧,你错了。这就是她的命,荧惑灾星因咒人而减寿,多半年纪轻轻就去世。即熙她爹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她早知道自己活不长的。”
“所以你……也不会为她报仇吗?”
“也不是不行,给钱就行。”贺忆城笑眯眯地说:“找上我们悬命楼的生意,多半都是要报仇的,看都看腻了。楼里的规矩就是不报私仇,当然你要是给我钱,那就是生意,我还是可以报一下的。”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思薇闻言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愤怒。她一巴掌打在贺忆城脸上,揪起贺忆城的前襟硬生生把他提起来,贺忆城惊诧地捂着脸,看见思薇漂亮的眼睛里慢慢盈满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在你们眼里,都跟个笑话似的?背叛不重要,真相不重要,死亡也不重要,那你们活着是干什么?”思薇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贺忆城身上。
他沉默了很久,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通红,泪流满面的美丽姑娘,最终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世事已经如此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