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潜泷门的秘境百年一开,相依秀郁山脉的舂沣小镇聚满来自四方的修士,寻求世上难得的好机缘。运气绝佳者不仅可得绝世神器灵宠,境界大升声名远扬不在话下。 客栈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多少门下弟子借此历练。路上往来的修道者神色自然,眼中亦是踌躇满志。 源庭真人领着屏刑一行人主持秘境开启事宜。只骆眠形单影只,他手持长剑静静立于一株红艳艳的木棉树下。身量长了许多,骆眠眉眼精致略显少年英气之姿,宛若青竹迎雪纤细清贵。 一晃若初见,只我仍是无名女鬼一名,而骆眠已成频频吸引目光的矜贵少年。 欣慰之情浮上心头,好似精心看护的小芽儿长成苍翠小树一棵。不恰当说犹如近乡情怯,我只远远望着骆眠,见他安好便心满意足。 “骆师兄,”小姑娘衣制同为潜泷弟子的一袭白衣,她蹦跳到木棉树下骆眠身前,弯弯月牙般的眼,“恭喜师兄堪破灵寂境界。” 骆眠眉眼一动,低声应道:“阮师妹。” 原来骆眠也有当师兄的一天。见他和同门相处融洽,我不禁弯起嘴角,发自心底地想笑。 白衣小姑娘身后跟着蓝衣的少年,他面带羡慕道:“骆师兄这次破格入秘境,境界又会升了。我们就没那么好运气。” “智双荃,少阴阳怪气。你有种也像骆师兄三年连越两级。别整天想着跟争强斗勇了。”白衣小姑娘一字一句道,毫不顾忌给蓝衣少年留面子。 智双荃脸涨的通红:“阮枭婧你胡说,我明明是向师兄弟们讨教剑道。”他不甘看了眼面色始终平静的骆眠,募地转身忿忿道,“不过是没有家世的瞎子。” 尖锐的话像针插进心窝,我又气又怕急忙看骆眠的脸色。少年虽微微诧异后恢复平静,可我知他心里一定很难受。从前小心留意,如今我一不在就让人欺负了去。气得我恨不得好好教训蓝衣少年:“你给我等着。” “智双荃!你别走!”阮枭婧一路追上,踢中蓝衣少年的小腿,“心眼这般小,你的嘴真该好好洗洗了。” “啊!”智双荃龇牙咧嘴了一下,弯身扶住小腿:“你仗着闵长老的庇护,以为我不敢还手?” 阮枭婧头一扬:“是你有错在先,不准这么说骆师兄。” “我说的是实话。”智双荃不服气道。 实你个大头鬼,戳心窝子的刀你给我自己吞下去!我绕着智双荃转,真想收拾他一顿。 阮枭婧一噎,跟着智双荃争了起来。还是骆眠出声:“好了。智师弟说的是事实。秘境之门将开,你们不想去看看?” 智双荃望住骆眠风轻云淡的神情,他涨红的脸平静了下来,似自觉无趣的撇嘴离开。 “骆师兄,”阮枭婧小心看骆眠,“别跟智双荃计较。秘境里有吉也有凶,师兄此去路上小心。” “多谢师妹维护。”骆眠平静的面色有些柔和释然,“其实我并不在意。虽双目不能视,但耳能听,鼻可嗅,尝有味。如今神识灵敏,以另一形式了解这世间,也是有趣。” 骆眠神色认真,阮枭婧眼微红,她轻轻应了声。阮枭婧悄悄望住骆眠无神的眼:“若是寻常人,怕连平日生活都辛苦难过。师兄独自一人能熬过来,才是真了不起。” 骆眠脸上的笑淡了许多,他语带怀念:“不是只有我…虽不见这世上风貌,也庆幸那时不是一人。” 骆眠身侧的碧色长剑,细看之下才发现剑式与大师姐的断剑相仿。我的手轻轻搭在少年的肩头,叹气:“师弟…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 苍穹秘境有潜泷门镇守入口,源庭真人立于苍穹山顶气势十足,他道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恭祝诸位不虚此行后,源庭真人大手一挥山门禁制打开。志在必得的修道人们争先恐后踏进白茫境界中。 我虚勾着骆眠的衣角,装作自己有了身躯,轻声笑道:“还没探过秘境,我同你一行如何?”骆眠没有回应,一入秘境,再不见他的身影。我身处无边无际的冰山火海。 四处火焰环绕,直入云颠的冰山伫立火海上。本是魂体,应不知冷热。可一望无际翻腾的火团跳动,我实在吃不消眼睛疼得慌。 白白飘荡半天,总算摸到火海的边。乌黑遍地一片焦土,仅有一道石门。 远远瞧见几位修士正打闹得不可开交。 “金丹大能留下的绝世宝物,向来强者据之己有。有能者居之,机缘命定。你为夺宝,连道侣也不放过,实在不配拥有此物。”执尘拂的灰袍道士言之凿凿。 满脸凶狠的红衣壮士呸地一声:“小娘们心甘情愿祭血以开此门,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一份力都没出,也敢跟我抢?” “唧唧歪歪什么?”多出了一青衣男子,他抱剑在胸前,“不打就让开,别挡我的道。” 唇枪舌剑的较量不停,一群人更是面目疯狂逞凶动起手来。不断有人现身前来加入争斗,法器横飞震动一方。 火海翻滚仿若助兴,看的我胆战心惊。这些人是中邪了吗?何等宝物需斗个你死我活?还好骆眠不在此,免得被他们波及。 “停手!”天地乍亮,火浪激起十丈高,源庭真人携一众弟子前来。然而,众人仍是不顾颜面沉溺于斗争见血。 源庭真人面无表情仙风道骨,苍翠玉笛放在他的薄唇边,随之吹奏出空灵之音宛若春风细雨沐浴而过。 表情狰狞的众人渐渐止住动作,他们目光迷茫发怔望住一地血腥,似才意识疯狂屠戮的所为面上纷纷显出尴尬。 “源庭真人?你们为何在此?” “潜泷山是何意。对我们做了什么?” “对啊,让我们自相残杀,坐收渔翁之利?” 质疑之声四起,仿佛如此责难才能挽回丢失的体面。潜泷山的弟子们面色微怒,只源庭真人面不改色:“你们中了幻术。” 收起玉笛,源庭真人环视四方:“频繁斗争甚至撼动了秘境支撑。”他气定神闲,倒像把所有人的冒失行径贬低到泥泞里,“并非由于秘境所致,这混入了魔族的气息。” “魔族在何处?”闻言每个人如临大敌,抑制不住的震惊:“魔族百年未犯人间滋事,此次竟下此毒手!” “出来!”源庭真人目光一凌,手中笛飞出直击风纹不动的黑色石门。 “哎呀——”年轻女声一声惊呼,婉转动人勾动心魄。石门后悠悠转出一袭白衣的美艳女子,她眉心盛开一朵黑莲印记,身姿清莞艳丽两相融合尽显绝伦。 “小女子好怕,”只听得白衣女子语带嗔怪:“真人下手太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柔弱女子如此亲近羞怯的语调,惹得一些少不更事的弟子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流云绯,魔族白护法。”源庭真人不为所动点破女子身份,“乱我门秘境,蛊惑众人厮杀,你该有觉悟有来无回。说,你是何目的?” “自然看你们笑话来的。”流云绯懒懒笑道,清澈眼眸顷刻魅惑动人,仿佛一颦一笑便能哄人献出身家性命:“你们修道之人自诩名门正派,还不是为了点机缘勾心斗角,杀人夺宝?” 修道人一时脸色各异,幸有人出言打破窘态:“都怪你这妖女施的妖术。” “杀了她!” “对,祭奠死去的道友!” “大家一起上。” 面对群情激愤,流云绯素手一挥,笑意吟吟:“来啊。”火海中爬出无数火人,一个不落地扑向修道人。 流云绯一边动手,还不忘数落对手。这家恩爱道侣私下喜带绿帽,那位陷害同门抢得继承人宝座…… 流云绯像是在聊无关紧要的小事,却惹得不少人气得七窍生烟,像说中了心事慌了心神。随着躲避不及的一声声惨叫,流云绯眉眼哀怨 :“一个个技不如人,还丑的人神共愤。” 泼天大雨席卷而来,火人瞬间湮灭。源庭真人直击流云绯的腹间,惹得流云绯秀眉微蹙唇边溢出血痕。 源庭真人目光冰冷:“流云绯,你最不该在此生事。”他手下毫不留情,流云绯堪堪挡下几招,一时不慎重重地甩出五丈外。 “哈哈,”见流云绯一身狼狈,方才被说绿帽顶绿帽的修士满眼怒火,“早听闻妖女恬不知耻,连遭夫婿舍弃。今日一见,真是活该。” 让人戳中痛楚流云绯变了脸色,她目光如毒蛇不寒而栗:“今日,你们别想活着离开。”她纵身跳入火海,汹涌焰火波涛漫起,如比天高的火墙一路扑来,众人不敌四处奔逃。 火红一片有缕白色掠过,流云绯偷偷逃往了海上冰山。 源庭真人并未察觉,他连同弟子布阵,抵挡漫天火墙,为奔逃之人拖延时刻。 我心下思索,还是远远跟上了流云绯。她面色有些仓皇,义无反顾跃进冰山与火海之间的无尽深渊。 只是刚一靠近,像有无形之力将我直直拽下,不由得半点挣扎。眼前一片漆黑,火焰燃烧的爆裂声逐渐远去,细微的声响传入耳边。 冰冷的山洞,流云绯依在石边募然睁眼,冷声道:“谁?” “白护法,是我,”一身灰衣的男人谄媚笑道,“魔尊大人和小主子已回魔界,红护法派我来迎你。” 流云绯微皱眉,唇色殷红我见犹怜:“不用你,我自会回去。” “白护法法力高强,小的自然不敢当。”灰衣人深以为然,俯身双手递出一白羽,“这是红护法一番心意。” “她有什么好心?”流云绯疑惑一看,灰衣人手中白光打亮。流云绯惨叫一声,匍匐在地竟不敢抬头:“拿开!” “恕小的不能从命了。”灰衣人直起身,他手上一丟发光的白羽落在了流云绯身上,散发的白光将女子惨叫挣扎的身影吞噬。 待刺眼光芒消失,灰衣人踢了踢流云绯失去动静的身子,他摩挲手掌:“可惜了,一个大美人儿。” “这…”灰衣人僵住了身子,流云绯神情痛苦爬起掐住他的脖颈,她唇边冷笑:“不可惜,有你为我陪葬啊。”轻声呢喃,宛若情人细语。 “不可能,你不可能活着。”黑衣人信誓旦旦中不甘地断了气息。 “你丑到我了。”流云绯拭去脸上的血,以指梳发。她动作逐渐缓慢,美丽的容颜像在竭力绽放最后的神采,轻声笑语:“别秋辰,你待我拿你的命。” 冰洞之内躺着静静死去的两人,而我目睁口呆。 这都死了,我怎么跟去魔界? 犹豫再三,洞外似传来响动。我一咬牙,指腹触上了流云绯眉间的那抹犹如鲜活的黑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