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色,杜道长裹夹着黑风冲屏刑袭去。冲天白光破开漫无边际的黑暗,屏刑冰蓝的剑锋气势如虹,他招招狠厉刺向杜道长。 杜道长狼狈躲闪,掌下喷出的红雾被屏刑一剑劈开散去。杜道长绿眸缩起,身形一晃,如山的大蛇出现在原处。 巨蟒鲜红舌信摇摆,尖锐长牙喷出毒液直朝屏刑而去。暗红的毒液喷洒溶出地面一片凹坑。屏刑闪身躲开,巨蟒几回扑空动作更加疯狂,如圆柱蛇尾轰然拍下,房梁应声而断屋瓦纷飞,呛鼻灰尘遍野。 灼灼白光笼罩骆眠与薛医修周围,围绕而来碰壁的黑雾次次扑上白光。骆眠神色紧绷,他打开剑刃似要加入战况,让薛医修伸手拦下:“你屏师兄能行,莫去添乱。”骆眠紧抿着唇,侧耳而听并不放开手中剑。 骆眠看不见身边缠绕的黑雾。怕他受毒气侵袭,我踉跄走过青石板。“崔榕?”金沭一把摁住我的头,我撞上他肩上的鼻子发疼,“危险,别乱跑。” 我挣出禁锢,薛医修投来警惕的目光如冷水迎头浇下,刹那清醒。我已不能借望道山的大师姐的身躯,从此与骆眠再无关系。若言行不与崔榕一致,只怕他们又要怀疑我的身份。 无力坐在地上,我的目光转向骆眠身侧的崔家人:“爹爹他们会不会有事?”金沭以掌心的金光驱散逼近的黑雾,轻声道:“不怕,那位剑修护着你家人。” 破天的白光驱逐所有黑色,空中翻腾的巨蟒直直摔下无力瘫软在地如一条蜷缩绳索。一颗碧绿莹光的元丹脱离巨蟒身躯,飞起的刹那间破碎。 巨蟒的幻象散去,留在原地的杜道长狰狞狂笑,“啊啊啊——谁也不能挡我长生!”他弓起身子四肢着地,幻化出身披细长的飘飘银色毛发,人面狐狸脑袋转眼吐出滚滚火球,长长的尾巴张扬飞舞助其腾空。 “冥顽不灵。”屏刑面无表情,挥剑一甩扎向狐狸尾巴,高大狐狸痛得怒号,扯不动因长剑定在地上的尾巴。屏刑飞快念咒,无数金色卐纹击中杜道长的腹部,撞出了一颗颗颜色各异的妖丹飞出。 “不!不要走,我的妖丹!千年修为啊!” 趴在地上杜道长身中长剑,他痛哭流涕地两手徒劳去抓。盈盈发光的妖丹无一不穿过杜道长双手指缝,爆发湮灭成虚无。 散乱的长发脱色成银白,杜道长顶着瞬间苍老的面容痛不欲生大喊:“啊啊啊——我的长生不老。”他忽地转过脸,满目猩红盯住金沭,笑的癫狂,“我还未输!食下蛟人之心,还能长生!” 杜道长不顾扎进脚脖子的利剑,他硬生生拖着狼狈身躯朝金沭爬来。我心中一紧,调动体内妖力戒备。 “蛟人的心早已不全。”屏刑收回长剑,毫不留情出言打破杜道长最后的妄念:“你违逆天道手段阴毒,残害无辜妖族,败坏正道名声罪无可恕。” 捆仙绳索将杜道长牢牢缠住,徒留他泪流满面:“我费了近百年取得妖心,竟没想到会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他淬了毒的眼死死盯住屏刑,却无力反抗。 浓郁的毒气散得一干二净,才看得清院落砖瓦横飞的惨状。 “三小姐…快回来啊。”远远站着的丫鬟小沅悄声冲我招手,不敢直视我身旁的金沭。 惊觉崔家人怪异的防备目光,我冲小沅无声摇头,蹲身扶起金沭:“我们先离开这。”金沭微微点头,他鱼尾变换披上一袭茶白长衫,三千青丝散在腰后。 “榕儿还不快过来,谢屏仙人的救命之恩。”崔知献神情肃然命令道,“莫与妖怪为伍。” 握住我的手轻轻一紧,金沭安静小心望来目光,像往我心口划上一刀,疼得难受。 我挤出安抚的笑,替金沭拢好青衫长衣:“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别过眼,我不愿回应崔知献,拉着金沭转身离开。 不想,崔知献不肯罢休,他高声对屏刑扬言道:“仙人!小女被鱼妖邪术蛊惑,还请快快收了此妖。免得他危害人间,伤了小女。”他双目募地通红,仿若真心担忧崔榕。 通通假话!崔知献根本上与杜道长同谋,觊觎金沭的妖心。昔日的崔榕会违背心意屈服爹爹意愿,她不敢违抗才次次伤害金沭。临死之际,崔榕真的悔了。她渴求的亲情,终究抵不过凡人对长生的贪婪。 我压下心中的茫然若失,挡在了金沭身前冷笑道:“金沭从没主动伤任何人,真正鬼迷心窍的是你!” “放肆!”崔知献怒道。 屏刑回过身,他眼带审视望着我:“崔三小姐是知情人。有何话想说?” 我感激点头,指着披头散发的杜道长:“爹,你好好看看,这人是谁?” “屏仙人别听小女,她…”崔知献隐隐发怒,仍直言相劝屏刑。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屏刑身后的杜道长,一脸愕然:“大…大师?您从蓬莱仙境归来了?为何如此狼狈?” 杜道长抬起眼,阴阳怪气笑道:“崔老爷可真引狼入室。这群人是同你们抢鱼妖之心来了。” “怎么可能?”崔知献瞠目结舌,目光在屏刑和杜道长两人身上游离。他似理不清此刻情况:“二位都是得道仙人,可有误会?” 屏刑并不解释,反而问道:“不如说,崔老爷可瞒着我们什么?” 崔知献脸色一黯,眼中微怒:“老夫一介凡人,怎敢欺瞒?” 不想成就杜道长的离间诡计,我打断道:“爹!你和金沭是让杜道长利用了。他哄骗金沭设下的阵,是想要崔家所有人的性命和金沭的心!” “闭嘴!你懂什么?”崔知献恼羞成怒,大口喘气,“鱼妖危害一方,大师屡次帮我们制服鱼妖,他决不会害我们。倒是你,差点为鱼妖送命,才是真让他利用了!” 亲爹失望的斥责,我心中涌上满满凄凉,崔榕身体中残存的希冀如灯熄灭死去。 强撑冷静,我不肯退让冷声道:“我不懂?爹真当我什么都不懂?爹口口声声说金沭是妖,要用他的血肉为娘亲治病。我只想问问,娘亲的病当真只有金沭的心方能彻底好转?还是,爹听信了杜道长的话,追求那长生不老之道,不惜对金沭赶尽杀绝?” 许是私心被我点破,崔知献面上挂不住,气得浑身发抖:“不孝女,住口!”崔知献怒的满眼通红,咳了几声。崔榕的大姐连忙为他抚背,她美目一冷蹙眉道:“崔榕,你竟敢这样对爹说话?” 若不是附身崔榕体内,我还想痛打崔知献一顿呢。为了一己之私,屡次逼迫崔榕,伤害金沭。凡人总爱用冠冕堂皇的道理,遮掩自己的私心欲望。 我对整个崔家只有失望,崔榕从未做错什么,在这个家中被无视、冷落。她至死仍渴望亲情,期盼家人的疼爱。 每当多了解一分崔榕,我的心总会偏离向她一分。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我竭力冷静道:“我也有错,不该泄露金沭的存在,引起旁人眼红。爹,我只要你知道,杜道长不安好心,金沭最是无辜。让金沭走,别再打他主意。” 崔知献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妄想。”他转向屏刑道:“屏仙人仙寿绵长,自不会在乎小小鱼妖。将他降伏,予我处置。崔家愿献上万贯家财,为仙人铸像,每日上香歌功颂德。” 屏刑面不改色,严肃着脸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气势:“我初来崔家,崔老爷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原来是同鱼妖有关。我按下不问,只等崔老爷道明来信的真正用意。现如今,我得到真相了。” 屏刑背手而立:“我们修行之人,本不该管人间俗事。偶有斩妖除魔,也是替天行道。鱼妖并无害人之举,杜道长已自认杀妖无数,夺取内丹修炼。此次他利用崔家对长生的贪恋,设下计谋等鱼妖心甘情愿献上妖心,再抢夺我的百年修为。” 他的目光冰冷缥缈,又隐隐怜悯,“崔老爷,你斗得过妖,还是这心怀不轨之人?我会将杜道长败类带走,至于你们间的恩怨,我不便插手。请崔老爷深思。” 捆仙绳索一紧,杜道长一个大活人眼带不甘平白消失,崔家人皆吃惊瞪大眼。 屏刑领着骆眠转身离开,当真不再插手。“抓起来。”崔知献手势一挥,目光变得危险,“三小姐若阻拦,连她一起关。” 家丁持刀牵网围绕而来,金沭面色苍白,他已失了不少法力。“别过来!”眼看家仆接近,我别无选择双眸一定,耗尽体内尚存最后的妖力,大喊:“让开——”妖力散开,房物红墙微微晃动。家丁们遭受无形一击纷纷倒下,崔知献在下人搀扶下才站稳。 我目光防备同金沭举步离开,看到家丁们惊惧着不敢靠近,连崔知献的呵斥也不管用。心无波澜地走过人群,我反有点畅快。 扶着金沭,看他步履缓慢踏入水央,金色鱼尾留一截在地上,轻轻压着我的衣角。我看着微湿的衣裳,叹气道:“你想回大海,不要再来人间吗?” 金沭诧异地靠近我,执着道:“你在哪,我在哪。” 我轻轻推金沭入水深处:“凡人的尘世勾心斗角,太复杂不适合你。” “岸上有你。”金沭固执地游回,金色鱼尾搭上岸边。 我脑袋隐隐发疼还想再劝,金沭“啊”的一声低呼。 花园丛林冲出一头小白团子。小老虎秋秋身手灵活,一跃而起抱住了金沭的亮晶晶的鱼尾。它眯起圆圆的眼睛,鼻子动了一动,露出刚萌的小小白牙,轻轻吐出舌头舔了一口。 “崔榕…”金沭僵着身体,他脸红哑着声音,眼巴巴地微弱求救,“这是何物?弄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