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哑着嗓子,似在同我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他清冷冷的声音落在这七月酷暑里,却让我生出无边寒意。
他说:“京城三大营共计兵将十七万,再加上附近几处临时征集的壮丁,堪堪凑了二十万整数,不出三日,皇上便将带队亲征了。”
我渐渐冷静下来,明朝自朱重八开国,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方才覆朝,中间长长二百余年,如今这朱祁镇,应是朱元璋的孙子的孙子。
若我死时二十四岁,如今二十六岁,正值盛年的脑子没有记错,朱元璋开国年份应为1368年,距今未过百年,此次皇帝御驾亲征并不会亡国。
司徒陌却不知我这些计较心思,只是望天兴叹,“司礼监王振,不过是个阉人,却能影响朝政至此,吾辈且能坐视不管,拼出一身剐去,也不能让他如愿。”
我却被“阉人”二字震得几乎窒息,明朝宦官当权,除了魏忠贤,怕是只有太监王振能坐第二把交椅了。
之前屡次在司徒陌的房中听到这个名字,我却浑然不当回事,连多想一下都吝啬付出,我为自己的自私羞愧难当。
恐惧排山倒海,我几乎发起抖来。
如今,我与当年初来之时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因为我有了新唐。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尚在襁褓中便失了父亲。
我不是正室,若司徒府散了,我与新唐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不堪设想。
我惶恐中开口,“哪些人同去?”
司徒陌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漠然回我,“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内阁曹张,兵部尚书邝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仿佛不像是自己发出来的,我又问道:“于公呢?于谦呢?”
司徒陌有些惊讶,他不知我为何如此执着于于谦,正如他不知四个月后,如果没有于谦,大明将亡国。
他勉力一笑,“兵部除了于谦镇守京城,其余所有官员,将随驾出征。”
电光火石间,有灵感乍现,初中历史书上让我们当成笑话一般来看的“土木之变”四个字,在我胸腔间炸开,一片血肉模糊。
如果我记得没错,这场闹剧般的亲征,几乎无人生还。
我在剧烈的惊吓中,双膝酸软,“扑通”一声,跪在司徒陌跟前。
泣不成声,“三爷,你千万不可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