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妃大约是没睡好,季嫣能明显看到她下眼帘青黑的纹路。 她揉了揉眼睛,给季嫣塞了个橘子后又忍不住揉揉双眼,困倦如她,竟连姜峫早已立于院外也无知无觉。 “昨夜可是突生何事?”季嫣顺从地剥开橘子,分了皇子妃一半还是出声问询。 “昨夜我去寻他,”皇子妃灵动的双眸暗淡下来,“他抱着壶酒自斟自饮,那迷离的醉态,就连我未作掩饰的靠近都不能觉察。” “他面上那么平静,就连皇祖母都安慰我说他已经忘了她。可他还是,还是在望见你的第一眼就忆起了她!我宁可他不恨她,没有几近痴缠的爱,何来如此刻骨的恨……” “他心心念念着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皇子妃的情绪估计正处于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是崩裂,直至彻底的倾塌。 季嫣默然陪伴,没有作声,又过不久许是皇子妃真的撑不住了,朝她歉意笑笑便入里间歇息。 季嫣起身告退。 院外的景致甚好,树翠花红,无半分秋的萧索。 姜峫忍耐力上乘,每每一站便是好几个时辰。他无形中施加于她身上的压力不断,季嫣也摸不准他日日立于院外是为了她、皇子妃、还是驻扎在他心底的那个“她”。 “夫人留步。”擦身而过处,姜峫终于不再是漠然看她。从皇子妃那得知姜峫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季嫣便相当于掌握了姜峫的一个弱点,想要纠住这一突破口,她唯有较姜峫先一步开口: “尚闻皇子妃言说,嫣儿同她的一位故人很是相像?” “像。”姜峫的神态有片刻的迷离,随即便带了无形却能将人狠狠推拒的距离不掺感情地看向她,“可那又如何?” “你不是她,不是吗。” 姜峫的眼潭平静,多多少少还带了些冷意,对待她的态度一如待他向前碰见过的任一陌生人。季嫣仰头看他,看他不同于韩沁的处事风格,倏忽开始想念起韩沁来。皇子妃说得对,在分辨谁是谁非面前,他清醒得可怕。 不再论及自己的私事,姜峫唇瓣轻启继续说道此番驻足的目的,“大殿正设宴席,皇祖母久不见夫人,心生隐忧,特唤本王来寻。” “嫣儿与皇子妃趣味相投,相谈甚欢,竟大意忘了礼数。”季嫣稍行个礼,面上带着的歉意真诚。 芜羌宴请各国女眷,为表诚意就连太后皆亲自坐镇,她身为一国皇后若再不出面,便是驳了芜羌的脸面。芜羌太后当她的面不会说什么,背地里或将纵容下属流传些诋毁新月的言论,言其目空一切,恃强,而不懂得最基本的尊重。 “嫣儿自当亲自于太后面前谢罪,然今后若想见皇子妃,可再不如今日这般容易,嫣儿便思量着请皇子妃于新月住上一段时日,但愿二皇子勿因念妻深切,不愿皇子妃随嫣儿一道回宫。” “夫人既是好意,便如同皇祖母邀请各位赏玩,本王定不会阻挠。”姜峫的口吻平淡,他在提醒季嫣,就算她明面上是友好邀约皇子妃,实质将其挟入宫中用作人质,她也不要忘了她此时的处境,她也是孤身一人赴往芜羌,他若是准备得当,随时可以动她。 “唯愿内人回来之时仍如今日这般安然健康,泱泱大国,该不会连护人性命这最基本的要求都无法做到。” 姜峫的嗓音终于生了些波动,“泱泱大国”四字被他轻勾唇角吐露出来,带了至深层的蔑视。 他将他的要求提出来,甚至不需要季嫣的应允,他只看事件的结果,若终归是未能达成,他或将不惜刀戎相向,挑起两国战乱。 不管他爱不爱皇子妃,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若随意便让人欺负了去,他芜羌的颜面何存。 “这是自然。”季嫣垂眸,遂向宫宴方向而去。 有些人不愿心爱之人涉险,将所有的关爱深藏于漠然的假象背后。而有些人无畏于向世人昭告他们的掌中挚宝,他们不是将所爱之人推于风口浪尖,而是确有这般实力佑其周全,护其平安。 季嫣并不知晓姜峫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但芜羌,从来就不是一个毫无实力可任人欺压的国度。 说要请皇子妃入新月,季嫣其实早有这一念想,即便她越来越弄不懂皇子妃在姜峫心目中的地位。 但不管姜峫如何看待皇子妃,他不愿她受伤,这一点是明确的。而皇子妃太过将姜峫的喜怒哀乐放于心上,她带她出去散散心,又能使姜峫怀疑一切皆是新月之计谋,或许还能增进两人的感情,至少会打破僵局,季嫣在心中盘算得很是认真。 她同皇子妃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但有些人一眼望见了便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皇子妃便是这样的人,又或许不管是何际遇皆逃不开一个情字,季嫣还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帮她。 有了这番盘算,季嫣于宴中告退便直奔寻安殿。 皇子妃睡了一觉精神饱满了许多,拉着她又开始回忆: “我初见他时,他知礼守度游移在最适当的距离之外,那时我便想,像他这般理性的男子何曾为爱疯狂?但我真真就见到了,他待她的好,他奉她为掌珠,在她行刑的那天,他腥红的双目痛苦的咽声,他第一次发那样大的火,也是第一次如此颓靡宛若失去方向。” 季嫣静静听着,眼见皇子妃的情绪又开始低落,索性问出心中所想: “皇子妃可愿随嫣儿一道回新月?” 皇子妃仔细看了她好久,唇边忽然扯起的笑意似在向往有关新月的美好图景,季嫣任凭她看耐心等其回答。然世事终变幻莫测令人难以预料,季嫣满心期许的肯定答案终于在皇子妃开口的那刻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