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品站在一边。他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强迫症,一知半解就如百爪挠心。忍了又忍,终于又忍不住问道:
“可您亲自打电话过去,她不就知道是您在她朋友账户上做了手脚?”
“她朋友的账户本来就有问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了手脚?”
她交友的眼神可能不大好。玩得熟的不过两个,一个叫何壬羡的,何止翻倍套现,名下十七张信用卡,十三张是虚假身份骗领,两张是伪造营业执照申领。她用这些信用卡做的事,他要全部曝光,她可以直接入狱。
另一个叫倒是稍微正派一点,但明显缺乏脑子。他刚发生一起医疗事故,赔偿了一大笔钱,正傻乎乎地把所有资金往一只注定会沉没的股票上转移,他此刻冻结他的信用卡,简直是在用行动拯救他的下半生。
“可是您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换她来做您的管家?”
曹品的职场竞争欲开始翻腾:
“难道她身上有什么管家的能力,是我没有的么?”
“我没有想掉换你,我只是需要她。”
庭院里桂花落在竹制的地面,木窗被支起,纱帘外花草葳蕤。
陈利亚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手垂在身侧,看也不看地开始盲打一串号码。桂花的香气一丝丝渗进他的皮肤,像多年前卷土重来的幻觉。
“只是需要她……帮我确定一件事。”
……
电话嘟了三声,被接听。一个带着点沙哑的、和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声音,从远在一百公里外的转接台,传到他耳中。
而等这声音走过这一百公里,他好像已经等了一百年。
可他在等什么?
“好巧。”
女孩清晰冷漠的声调,跨过150年前麦克斯韦的电磁波,在他耳畔响起:
“你好,那个陈什么先生。”
……
李维多在许尽忱老鹰盯小鸡一般的目光中走到侧边打电话。然后,她再次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有某个瞬间,她想,如果秋天有声响,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男人语气没有波澜,似乎并不在意她念错他的名字,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陈利亚。”
“我记得。”
“所以,你的答复,李可可?”
“陈先生冻结了我朋友的银行卡?”
“是。”
“什么时候可以解除停用?”
“取决于你。”
“……”
李维多气笑了:
“取决于我的意思,就是我去做你的保姆?我知道家政行业缺口很大,但不知道居然大到这个地步。”
“是管家,李可可。”
他平静地说: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可以把它更改成任何一个你喜欢的职位。如果你真的喜欢金融,那么我也承诺,在我身边你能操作的资金会是你现在公司提供给你的三倍。如果你还不放心,我也可以只和你签署三个月合同,如果到期你仍旧不愿留下,也大可自行离开。”
“……”
“当然,这是双向的,你或许愿意留下,但我未必愿意留你。”
“……”
李维多换了一只手拿手机:
“从我身上,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得到,李可可。”
他垂下眼眸,难得把手机放到耳边。以他的听力原本不需要这样:
“只是我的管家刚成为父亲,缺乏时间,理财师不巧出了车祸,正需要一位兼具金融、行政,又对考古学或历史学不陌生的人。”
忽然被成为爸爸的曹品:“……”
远在千里之外,忽然就被出了车祸的李现:“……”
这真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典范。他是眼睛不好,但马上就要恢复了。还有行动不便?他什么时候行动不便过?
李维多:“这是三个领域,你为什么不能分别聘请?”
陈利亚:“我讨厌陌生人。”
李维多:“我也是陌生人。”
陈利亚:“一个总比三个好。”
李维多:“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
“哦?”
男人轻笑了一下:
“我采取了什么极端方式?举报本身就有问题的信用卡,谈不上极端,李可可。我只给你一句忠告,不够谨慎的交友,就像自断手臂,稍有不慎,就会被拉进泥淖。”
男人声线没有任何变化,又轻声问道:
“所以,你的答复,李可可?”
“……”
李维多站在那里,屋檐下阳光是斜斜一角,落在她鞋面露出的半截脚背上。
这叫答复?她怎么敢不答复?他那句“举报本身就有问题的信用卡”已经给了她如此明显的暗示和威胁,她除了乖乖就范,还有哪条路可走?
她想起昨天在他书房看见的那张纸条,沾着何双平的血,上面有六个木钉走在路上,采石场的敲击声在哐哐哐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