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虚掩的门“咯吱”一声,裂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仰躺在沙发上闭目假寐的男人骤然睁开黑眸,警醒地望向门外。 愚蠢,枯燥的猫扑游戏,他总能刚刚涉入便纵观了然。食指揉捏着眉心,他轻允了声“杰森,别闹,进来。”杰森捧着饭盒,边进食,边缓 步走入, “老大,那女学生,此次前来,是想劫财还是想掠色?”杰森抽过手边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油渍渍的嘴沿。 “心机深厚,却还一脸清纯无辜,这种女人和花街柳巷的那些女人有何区别。” 紧抿的唇线,蔑笑丛生,不过萍水相逢的庸碌过客,莫名止不住心底的厌恶诋忤。些许是因为失落彷徨的心无处依附,才使他盲目地四处停 靠。纵伤及无辜也不以为然。 “嗬,老大。好一招卸磨杀驴啊。我倒觉得那女孩挺单纯的,你肯定今天忘戴隐形眼镜了,没看清楚,无论如何,人家也帮了你一个大忙, 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铁石心肠呢?”杰森忿然为那陌生女子打抱不平,说着,张嘴一口咬在那酥香炸鸡上,那番郁郁不得抒的义愤填膺, 便终究有所受承。 连城不理他,这家伙,又不是自己女朋友,,那么千方百计地去维护,难怪他命犯桃花。 看他吃得那样津津有味,像是上断头台前最后的晚餐,争取不做饿死鬼那样的大快朵颐。他忽然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想笑的冲动。 “最近颜虎有何动向?”撑臂从座位上站起,他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那条恶虫啊,他每天除了赌博,斗殴,喝酒,泡妞还会什么。” “颜家大宅呢?”男人黑旋的瞳里荡起一丝凌厉期许。 “除了颜老爷子,佣人,管家,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出入。”杰森搁下空空的饭盒,一本正经的回答。 执意而为,暗淡了眸中最后一抹寥落星光,男人长吁一声,抓起桌上外套欲往外走。 察取到男人脸上狰狞的清淡郁色,杰森慌忙转移话题 “不过,前些日子,颜虎行迹诡异,我一番跟踪之后,发现与颜玉卿并无关联,”杰森一只手随意拨弄着眼前的旋转座椅,一边开启回忆录 似的描述。 “那天夜晚,我开着车子尾随颜虎至C大校门口,二十分钟后,那位姓樊的女学生从门内走出,颜虎命令手下开车尾随至一个幽深的巷子里, 拿出头套,绳索,胶带,将她捆缚后塞进车子,本来这事与我并无任何瓜葛,但想到颜虎平日嗜酒又好色,生怕那女学生会难逃名节不保 的厄 运所以我驱车一路跟随。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杰森故作停顿,用一根手指摩挲着唇弧,眼中浮起一簇兴致盎然的流光。 这般积极引诱,连城仍一副事不关己,不动声色的模样,他只好继续抛竿引线垂钓。 “你可能想上一个世纪都不会想到,在开至离市区三十公里外的一处盘山路上,颜虎竟然将她推下车子,随后开车走人,荒山野地的,又接 近凌晨,路上又鲜少有过往车辆,我原想载她一程,又怕她对我心生猜忌,而颜虎一杆人等在暗中观察,故不方便协助,为确保她的安全,只 能放缓车速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将她送回学校。”杰森说完,不由抚了抚额头,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精疲力尽 ,生无可恋。轻舒口气,他接着说, “隔日颜虎又指使手下将她正在委托任教的一名儿童给挟持控制两日后遣返,那位姓樊的女学生因此无辜遭受了两日的拘禁之苦。” 说到这里,杰森一脸怜花惜玉的楚楚柔情,动情处,似眼泛泪光。 “所以呢,你想阐述什么?”连城缓慢地吐出几个字, “据我分析,这两桩看似闹剧的噱头,其实另有隐情,还记得那天的七夕晚会吧?执意要拆穿樊小姐真实身份的人也是颜虎,由此推断,他 可能因为那件事而耿耿于怀,所以才想出这两个奇葩的招数来教训她。故事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杰森端起桌上蓄满水 的茶杯一饮而尽,又开始卖关子。 连城听得分明透彻,暂且不做评点,他斜他一眼,“废话少说,总结中心思想。” “老大身边的女人,除了颜小姐能独揽圣宠,旁人一旦靠近,必引火上身。” 杰森的分析鞭辟入里,区区一念之差,招致飞来横祸,那个女孩的不幸遭遇委实因他而起。陡然间,心里有了细微的触动,但愿,今天过去 ,一切违心的伤害到此为止。 楼下,大厦入口,樊如梦双臂抱膝蜷缩在墙壁拐角,望着门外倏忽降落的滂沱大雨,顿时万念俱灰。稍才接了两个电话。: 那个女人:“梦,你爸他已经意识模糊了,你再不来见他,可能就……。” 路倩飞;“你哥今天来学校找你,从我那掳走了几百块钱,撒腿就跑,你放心,我下次逮到她一定替你打断他的狗腿,丫丫的,看他下次还 敢来找你拿钱……梦,咱们不难过哈” 说好的不难过,可是还是无法压制心里的伤口,在弥合之后重新裂开的宣响,还有血液汩汩向外流淌的声音,像永恒的绝唱,被一遍遍复制 粘贴在每一寸悲伤经过的地方。 门外,雨越下越大,伴着电闪雷鸣,无一丝停歇的迹象。 大厅空旷又阴冷,如黑暗掩埋的天空,她是天空上盘旋下坠的飞鸟,迷失在回家的路途。 在距离一楼大厅几十米外的位置,总裁专用电梯正从二十二楼向地面稳速降落。梯门开启,连城,杰森,及另外两名公司高层一前一后自内 向外走出。走在正中央的男子,深邃的目光犀利地直视前方,漆黑的瞳仁里透着一丝不苟,旁若无睹的凛冽。 一行人款步行至玄关处,望着马路上雨雾氤氲下川流不息的车来车往,突然刹止住脚步。踌躇中,有人从背后将黑色的巨大伞蓬擎于连城的 头顶。一行人这才鱼贯而出,连城与杰森同乘一把伞,走在列队的最前方。脚尖落于台阶的瞬间,男人沉黑的眼角不意渗漏一片促狭余光,那 余光在大厅内有意无意地窥望,不知在寻找什么。 不远处,那蜷成孤独的团状像蜗牛一样黏附在大厅一隅的女孩,,双手搂抱着肩臂,将头深埋膝下。介于角度屏障,他无法捕捉她脸上的阴 晴异样,但有嘤嘤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似有若无,传进耳朵。蓦地,身子僵硬如石,脑袋一阵嗡鸣。起起落落,全是那个女孩忿然的控诉。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他,身边圈绕的尽是些虚与委蛇的浮影,很少有人敞开心扉,对他说真实刻骨的话语。尽管那样,他坚韧不摧的心并 未被现实的浊尘蒙蔽,反而愈加清透通明。 他欣赏她的勇气,因为她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大胆直白地批判他并让他羞愧难当无言以对的人。他突然发觉自己当初无缘无故对她施加厌恶 的行径是多么的狭隘可耻。 他不仅没有讨厌她的资格,反而要对她心存感激,她唤醒了他内心沉睡多年的某样东西。他不知道,她的哭泣是否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言行 伤及了她的自尊,还是眼前这场猝不及防的大雨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能为她做些什么?或许,只是将手中的这把伞借给她,仅此而已。 钻进停泊在门口的车子,他命令杰森沿路返回,而他只身驾车离去。 空寂幽冷的大厅内,杰森拎着缀满雨水的伞站在樊如梦面前。 “樊小姐,你还没走啊?这么大的雨,要不我送你吧?” 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樊如梦猛地止住了声息,胡乱地搵一把脸上眼泪的残痕,站起身。 “不用了,谢谢你,我再等一会儿,估计很快就会停了。” “可是,大门都要关了,你确定还有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哦,这样啊,那我出去等好了。” 樊如梦抬步直往外走,不想又被杰森从背后叫住, “哎,请等一下,既然你不让我送,那这把伞给你吧!” 她犹疑地看着他:“那你自己怎么办?” 杰森咧唇一笑;“我还有车,这伞不怎么用得上。” 撇去顾虑,她再次连声称谢,接收了那把被雨水沾湿的雨伞。 一个人撑着雨伞走在大雨苍茫的大街上,尽管回家的路还有很长,尽管手脚也冻得冰凉,但身体里有一个地方是温暖的,那份温暖就像点燃 在漫漫寒夜的一盏灯火,足以撑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