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惊,惊的是这女人的脾性。女扮男装,悬壶行医,已是十足的不安分,如今又这般无媒苟合,鸳鸯戏水,万种妖娆,真是将世间规矩全不放在眼中,果然是十分放浪。
这袁宗道,向来喜驯兽之乐,底下人投其所好,多年来献上过龙马虎豹等珍罕异兽,一一都被他驯伏得服服帖帖。若说先前,他还只是想逗弄逗弄这穷乡僻壤的小娇娘,那么如今,他却是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征服欲来,只想使出百般伎俩、万种器具,掳来这胆大妄为的花狐狸,驯养成金锁玉笼里的家雀儿。
他垂下眼睑,又瞥了眼池中春色,薄唇微勾,也不再多待,转身欲要离去。哪知那车焜达达,却是看直了眼,呆呆伫立,还没回过神儿来,生生跟他撞了个正着。
袁宗道蹙起眉来,而那车焜见状,匆匆回神,连忙陪着袁骠骑往西院行去,心里头则暗暗想道:这个陶二,若是个男人,那便是他们的恩人,但如今她乃是个女人,且还是个不守妇道、有失妇德的骚狐狸,尚未成亲,便勾搭郎君无媒苟合,他可着实瞧她不上,鄙夷尤甚!
若是男人,便是恩人;若是女人,这救命之恩……自然也得另算了!
二人回了西院,心思各异,默然半晌。
袁宗道倚于榻上,忽地来了兴致,效仿战国邹忌,问车焜道:“达达,我与陶二那奸夫相比,何如?”
车焜笑了,立时高声答道:“将军乃是英雄豪杰,万人敬仰。那奸夫我见过,不过是个杀猪的屠户罢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之甚远!”
是了,论相貌,他比那屠户俊美;论身材,那屠户虽精壮,他也并不逊色;若论资财家世,那屠户更是弗如远甚;若非要找出那屠户的好处,也不过是比他年轻些罢了。她陶二既能看上那屠户,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袁宗道薄唇微勾,很是满意。
这主仆二人,如何一唱一和,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周裴二人,云收雨散之后,裴大尚未餍足,还欲再鏖战一番,哪知却有药童急急来了外间,连声唤起周桃萼来。
桃萼无奈,只得撇下裴大,起身装扮,先行离去。而那药童见了她,却是慌得满头大汗,急急颤声说道:“陶二哥,你赶紧去瞧瞧罢。陈大娘那一大家子,往咱药局寻衅来了。”
却原来这陈氏妇人,靠着独门绣技,养活了陈氏一大家子,便连他那相公、儿子,甚至孙子,都要靠她挣来的银钱过活。而如今她害了“七日绝”,病入膏肓,为防无人收骨,便将值钱家当,全都穿戴在身,而这其中,便有几户绣庄及成衣铺子的契书,对于族中那些势利小人来说,最是要紧不过。
桃萼蹙眉,来了堂前一看,便见堂中乌乌泱泱,站着十来个汉子,多半便是陈大娘的族人子孙。而其中有个打头儿的郎君,头细颈长,个子虽高,却有些驼背,看着活似黄鼠狼一般。
这男人,桃萼识得,乃是归义县中有名的泼皮无赖,因此得了个诨名“陈泼三”。此人最是贪财无义,见钱眼红,平日里官司是非不断,着实可鄙。
她再往旁边一瞧,便见陈大娘靠在梨木椅上,因肚子高高鼓起,只能仰面蹬腿而坐。白日里桃萼才去东院瞧过她,当时这妇人虽有些憔悴,但面色却比往日好上不少,而如今多半是受了族人的郁气,面色黄黑,病恹恹的,很不乐观。
桃萼眉头紧蹙,正欲上前,便听得陈泼三腆着脸儿,笑眯眯地对着那妇人劝道:
“好阿母,儿也是替你打算,这药局寒酸脏污,如何能够久住?再说这个娘子病,煞气十足,阿母若是哪日熬不过去,这一身的金银资财,不就便宜了这医馆了?倒不若回咱陈府,好生休养,儿找个郎中上门照看阿母,隔日再纳个小妾,生个大胖小子,给娘也冲冲喜。”
陈大娘却不留情面,冷笑道:“老三啊,你若死了,才算作冲喜。”她顿了顿,又狠声道,“你阿母认定了这医馆,认定了陶神仙,旁的地方,哪儿也不去!”
陈泼三耷拉下脸来,咬牙笑道:“好,你若想死在这橘井药局,儿也不拦着你。只是你多年来,得以抛头露面,在外行商,这都是咱陈家待你的恩德、赐你的自由!”
这黄鼠狼越说越恨,自恃正义,高声道:“你既然嫁入咱老陈家,那你挣来的银钱,自然都要交奉给陈家!你身上的地契,它姓陈,金锭银锞,它也姓陈,还有那劳什子镯子珠子,样样都是姓陈!你染了这不干净的病,自是可以离了陈家,但这金银珠宝,都得给我留在陈家!”
此言落罢,他又眉眼带着狠厉,一声令下,吩咐奴仆道:“给三爷我搜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