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庭凝着他手里的驴皮引魂灯出神,满目期待。
引魂灯在成九川的手心里打了个转,薄如蝉翼的驴皮之下覆着的萤火如豆,不动如山。
梅兰庭面色渐白:“成师叔,这……”
孟珒双眸中闪过一抹错愕,忽又转成微妙神色,目光落到成九川那双玉雕般的手上,并不说话。
“孟师侄,”成九川这才想起来朝孟珒说明一下驴皮引魂灯的事儿:“我这个小玩意儿,能安抚百里之内的游魂,方才裴狐君自己跑进来了,我一时忘记对你说了。”
反正在明月谷时,孟珒也不是没见过他时常用朱砂在驴皮上画符。可惜无一是作正经用的。
比如拿去把要放屁的野兔子驱赶的远远的之类的事情。
他编排的辛苦,孟珒却丝毫不见在意:“只要能救裴狐君就好。”
那火苗安安静静地待着,丝毫没有挪动之意。
银狐依旧安详地死着。
成九川神色惨淡地摇摇头:“裴狐君妖丹已碎,勉强在驴皮灯中养着精魄,只怕还回不去狐身。”
萤火朝成九川的玉白面颊上扑了扑,似乎非常赞同他的话。
梅兰庭眸中掠过一丝悲凉,看在成九川眼里,就好像要把他当场砍成七七四十九段那样,深吸一口气,道:“裴狐君……也不是没救。”
“怎么才能救他?”梅兰庭稍显急切地道。
成九川撩起一侧的秀眉,嗓音低沉:“梅公子可听说过龙髓?”
可重塑妖丹的龙髓。
孟珒眼底掠过疑惑之光,与他对视,似不愿他多提:“小师叔,龙髓不过是玄门之中的无稽之谈。”
梅兰庭轻叹着气笑道:“一方说的对,不曾听闻有人见过龙髓。”
他心中不免要补上一句:说了等于没说。
惆怅心绪又生起,他看着成九川手里的驴皮引魂灯,眸光直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渥丹指处乾坤暗,终南出时鬼妖号。
龙髓,珩山宗。
引魂灯,丹云子。
成九川。
惊讶,感慨……都融在方才的一句话里面,听在他耳中,直如惊涛骇浪一般。
梅兰庭看着孟珒,见他也和自己一般,神色不禁带了些微末的异常:“一方,这么说,成师叔知道如何找到龙髓?”
他在心中暗暗想道:如果成九川就是丹云子,那裴夜雪就还有救。
梅兰庭模模糊糊地想到从前的一些事,凝着孟珒,面上泛起微末的欣喜。
孟珒却截然道:“他不知。”
成九川只是淡淡一笑:“手里没有就去买,买不到,就只能去偷了。”
“偷?”两位贵公子讶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乌丝垂在肩上,被透窗而来的春阳晒的慵懒,成九川长睫颤了下,弯唇缓缓吐出一句话:“二位难道有更好的法子?”
“……”
那两个人被他绕回原地,齐刷刷地看着成九川,一时半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孟珒强压下一抹情绪:“要是救裴狐君非龙髓不可,珩山,大抵只能束手无策了。”
成九川两道秀眉往下耷了耷:“孟师侄说的是。”
梅兰庭伸手抚着银狐背上光滑的皮毛,却把话说给成九川听:“只要裴狐君魂魄安然,一定会想到别的还魂的法子,费些时日罢了。”
语罢侧眸轻叹。
孟珒看着他,眉梢忽然一颤,振衣而起:“既然裴狐君一时无事,小师叔,你我暂且回珩山吧。”
他向来不喜掺和闲事。
也不乐意珩山宗的其他人抛头露面。
成九川摆摆手:“孟师侄近来又不用闭关清修,在这儿逗留几日,看看热闹,错过可就要等下一次了。”
孟珒冷冷道:“珩山事务繁多,小师叔要是实在闲的慌,回去之后大可去后山领个差。”
他大概该叫成九川知道,珩山是不养闲人的。
听着师叔侄你一句我一句吵嘴,梅兰庭低笑:“九川公子,这儿就任凭外面人胡闹吧,自有狐族的长老们应付,你和一方,早些回珩山去吧。”
成九川桃花眸含情:“要走他先走,我怎么能丢下裴狐狸。”
孟珒乜了他一眼:“既无龙髓救不成他,苦苦守着又有何用。”
成九川一咳之下呛出面上薄红:“……谁说没用,说不准他念着我,就活了。”
孟珒这孩子,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你师叔留个面子吗。
一句话说的似是而非,竟让人无法追问下去。
梅兰庭似是想起什么,忙拉着孟珒往外走:“一方,你随我到后面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