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未至,北风呼啸而过,家家门户紧闭,京都还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儿亮光。
而紫金城的金銮殿内,却是灯火辉煌。
当今天子永和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威严,目光晦暗不明。列位而立的大臣们各个屏气凝神等着这位天子说话,其中,月氏使臣尤甚。
历来,他国进贡三年一次,每次都是在五月中旬,而今年月氏却是早来了三个月,对外宣称和亲,可谁也不知这是真事还是幌子。
早年间,大雍皇帝穷兵黩武,虽打得周边国家不敢再进犯大雍一步,但国库空虚,百姓赋税深重,哀声载道,苦不堪言。
永和帝即位以后,便减轻徭役和赋税,鼓励百姓生产作物,重视科举,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大雍百姓也确实安居乐业,十分拥戴这为君主。
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痛击外族之后,大雍就像没了天敌的羚羊,不再尚武,反而刮起了一阵重文轻武的风气,老宁国公府落败,崔家随风而起,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大雍已经没有几个像当年的老宁国公一样的可带兵打仗的悍将了。
近年来周边的匈奴和月氏渐渐恢复元气,野心勃勃。
现在匈奴强,月氏盛,两国正对大雍虎视眈眈,寻着空子便会伺机而动,大雍虽被尊为上国,但是不意味着大雍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和亲不好拒绝。
终于,永和帝开口了:“不知,月氏此次上贡是因何缘由?”
月氏使臣本就心虚,一听这位大雍君主威严的声音,心中一阵紧张,悄悄呼出一口浊气,行礼道:“月氏使臣疏勒拜见陛下。”
“禀陛下,月氏此次来大雍是为王储侯迎夏求娶公主,以结两国之好。”
说罢,双手呈上亲书。
首领太监张德玉将锦帛呈给永和帝,永和帝看着手中的和亲书,前面都是一些寻常的话语,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到了最后一行,视线凝结在“舞阳公主”四字上,久久不能离开。
永和帝右手之间捻了捻和亲书上绣着的精致花纹,心中犹疑不定。但凡外邦求娶公主,人选都是应该由东道主决定的,可是今日月氏竟公然指出了和亲人选,是有阴谋还是有人干预呢?
撇开这个不谈,他有意弥补舞阳,之所以默许了崔爻与崇徽退婚,便是想将舞阳从和亲这件事情之中摘出去,眼下这般,倒是让他白下了功夫了。
皇上久久不语,底下的臣子们便坐不住了。大臣们心思各异,原本风平浪静的朝堂霎时变得波涛暗涌。
礼部尚书林奇手执笏板向前一步:“臣有一事启奏。”
永和帝抬头看向下首站的的乌泱泱一片人,将锦帛随手在空中一放。
一旁的张德玉似有心灵感应般低头,双手平举过头顶接住。
他放下来锦帛时的动作稍缓,眼睛一瞟就看见了最后一行字,顿时面色一变,却又很快地调整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站在一旁,只是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永和帝将视线投向礼部尚书林奇道:“讲。”
林奇目光直视永和帝,声音朗朗:“事关和亲人选一事,大雍现有两位公主还未婚嫁。微臣以为,和亲公主选崇徽公主最为合适。”
林奇抬眼看向永和帝,见他脸上没有异色,继续说道:“崇徽公主温良恭谨,国色天香,有我大雍女子之风范,是为和亲的不二人选。”
话音刚落,又有一位官员站出来附和。
“臣附议。”
其他官员也都有模有样地跟着,一时之间附议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永和帝却看着殿中纷纷表露态度的官员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崔爱卿以为该如何?”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众人恍然惊醒竟忘记了还有这个煞神在。一时之间不敢再言语。
只是提议卫长遥去和亲的那几名官员神态淡然。谁不知道舞阳公主是崔指挥使的表妹,二人青梅竹马地长大,和亲消息刚传来时崔指挥使便主动退了与崇徽公主的亲事。提议崇徽公主去和亲,又有何心虚。
只是久久无人言语,众人好奇之时,张德玉眼睛转了两轱辘,甩甩拂尘,快步上前在永和帝跟前耳语一番。
“皇上,崔指挥使今日告了假,不来早朝。”
张德玉顿了一瞬,又道:“崔指挥使告假三日。这三日都不能来早朝。”
永和帝有些纳闷儿,崔爻对待公事一向负责,为官几年从未告过假,今日不但告了假,且一告就是三日!
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他点点头,复又看向最前的崔老首辅,问道:“老师以为该如何?”
崔老首辅手持象笏,声音不卑不亢,躬身答道:“老臣以为此事该看月氏国属意哪位公主和亲。”
说着又将这个烫手山芋踢给了月氏使臣。
月氏使臣此刻放缓了呼吸,心里一阵忐忑。他心中也不是不恐惧,只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之间,他只能权衡利弊,两害取其轻。因而当初才会上了崇徽公主的那条贼船。
话是这么说,但他已经与崇徽公主结了盟,答应了她将和亲名字换回去,眼下其他人都不知晓和亲之人是谁,且听他们的意思想要崇徽公主来和亲,要是他再不表态,说不准皇帝一个圣旨便将崇徽公主钦定为和亲公主。那他可就白白得罪了崔爻,又结了崇徽公主这个仇人。
月氏使臣攥紧拳头,暗暗咬牙,面露微笑,声音铿锵有力:“回陛下,小王子乃我月氏储王,去岁,天神降梦于小王子,令小王子前往大雍求娶舞阳公主,以安两国之好。彼时曾留下一块玉佩作为凭证,玉佩上正刻了舞阳公主的闺名。”
“当日,小王子便拿着玉佩去询问贵国使臣,但听到贵国并无此人,小王子失望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