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通咽下一块肥美的羊肉,压着舌头缓缓说道:“这个季节,几十个人,或者几百人在山里,他们吃什么呢?去打劫静边军?还是去劫掠那些党项部落?谅他们也不敢。如果他们不想饿死,难道。。。去吃树皮么?”
张君政忧虑的说道:“这些混账也许会出山,抢到我们的地头上。”
一旁正在烤肉的张污落忽然笑了,说道:“不会的,阿爸,他们正好现在手里有一大批皮货,为何要拿着弓刀来送死呢?他们十有八九要到云中新城市贸易,换取粮食和盐,好养活他们的丑老婆和小狼崽。”
进通笑道:“然后我们就在洪涛山口等着他们。”
两个小狐狸相视一笑,心里顿时亲近了许多,这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的默契,一张口,就知道对方后面的意思,友谊几乎瞬间就产生了。
张君政默默点点头,说道:“还是进通想的周全,你这个关内小子不简单,三郎没有看错人。”
何芸用小刀指着进通,大声说道:“还是要勤习弓马,不然不用别人动手,三郎君就把你打死了。”
进通躬身为礼:“多谢何大叔指教,小子一定向阿庆大兄好好请教弓马。”
何芸摇头道:“他是个不成器的,是神佛开眼,能伺候在三郎君身边,这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你要和你阿爸好好学啊。”
进通再次躬身行礼,说道:“谨遵钧命。”
张君政看着呼兰,用沙哑着声音缓缓说道:“孩子,虽说鞑靼部并不是在我们的地头上遭了贼,可是如果山里出现了新的蛮族,那就是我们的事了,我们不允许山里有贼,不允许任何势力威胁神武川。
所以现在嘛,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你们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了。鞑靼部的货物就包在我们身上,我们会帮你们找回来,让你们带着足够的粮食,安全回到振武军。
你回去龙山寺,就这么跟你的兄长说,让他安心养伤。你们兄妹在寺中多有不便,你们就住在我张家,我会派人到寺里,把你兄长接到这里来。”
呼兰躬身为礼,郑重的说道:“我们鞑靼人恩仇必报,回纥人的恩情,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何芸呵呵笑道:“我们并不希图鞑靼报恩,如果你们要感恩,就记住美丽的神武川,奔腾的桑干河吧,是这块土地让我们两族血脉相连。”
张君政又转过头,看着进通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你就在这里宿下,明日一早你过河回新城,把这里的事情向府衙禀报,让友金公和三郎做好准备。”
进通躬身应诺,对这个干瘪沉稳的回纥老人,他从心里敬畏。他在关内也见过很多老人,但没有一人像张大叔那样,有那么多的凝重与沧桑。
当晚,张污落就带着人,从寺中把扯客扯连接到了张家,好生安置在东厢房,有仆役精心伺候,他自己则回到西厢房,和进通同塌而眠。
两个少年想不到,这仅仅是开始,在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次同塌而眠,并肩杀敌。
“你怎么对党项人那么熟稔,他们的语言你都会么?”进通小好奇发作,忍不住问道。
张污落得意的说道:“我不仅懂党项人的语言,长城内外的语言没有我不会的,不仅如此,我还会一点波斯语和天竺语,我还会突厥文、梵文和粟特文。”
进通由衷的赞道:“你太了不起了,入娘的,我连汉话都说不好,汉字也不识。”
张污落神往的说道:“明慧大师不仅精于医术,他还是游历天下,精通各族学问的高僧大德。在他身边久了,自然懂的就多,不过语言这个东西,还是有一些天性。
似乎我的心和别人不太一样,我能用各种语言思索。有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只要他们的语言和我心里的一种语言相近,我就能大概明白,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和他们对答如流,我也不知这是为何。”
进通越发佩服,赞叹连连。
张污落却说道:“你也很厉害,你知道山里那些蛮子想什么,我开始就没想到。”
进通摇头道:“其实我没想明白的事还有很多,还是那个疑问,如果真有大部蛮族进了管涔山,那些吐谷浑人、党项人为何听之任之,这不奇怪么?”
张污落思索着说道:“只有一个解释,新来的蛮部和山里那些家伙有勾连,谈好了条件,才可能放他们进到山里。”
进通还是摇头,说道:“若他们和党项或吐谷浑其中之一有勾结,这可以理解。若和他们两部都谈妥,这就不可理解了,党项人和吐谷浑厮杀了百年,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新朋友?这种事太过离奇。”
张污落沉思半晌,也是不得头绪,终于说道:“入娘的,都是瞎猜,若他们真敢赶着骆驼出山,抓他几个不就问出来了,我就不信这北地边塞,还有我听不懂的人话!”